第5屆
表演藝術類
許王
Xu Wang
得獎理由
許王先生是台灣傳統布袋戲重要演師,從藝六十年,技藝水準精湛,藝術風格圓熟,具有累積成就。近幾年來,許王先生持續發表新作,整理舊戲,編寫文字劇本,並指導後輩專業演師學習,在創作與承傳上均有卓越貢獻。許王先生為傳統出身的表演藝術家,卻能與時代脈動同步前進,展現多元演藝風格及持續創作力,值得肯定。
得主介紹

許王先生,一九三六年生,為小西園掌中劇團創始人許天扶先生之次子,曾任助演、主演及編劇,現為小西園掌中劇團團長。  
 

許先生從四歲開始就在父親身邊學藝,五歲即能上場表演,十五歲擔任主演,二十歲繼承父業,正式接掌小西園至今。集編、導、演於一身的許先生,擅演各類戲碼,尤其是武技精絕,深受觀眾佩服,博得「跳窗仔許王」的美號;他表演手法細膩、古樸,演技精湛扎實,唸白古雅優美,很能傳達傳統戲曲的情韻,同時能變化出六種聲音,被同行演師及戲迷們譽為掌中戲的「戲狀元」。  
 

數十年來堅守傳統表演特色的許先生,從戲偶、身段、後場唱腔,不僅循古法搬演,且推陳出新,不因演藝現實環境艱辛而放棄堅持。除長年專注演藝外,許先生亦用心授徒,門生遍及北、中、南部,為台灣傳統藝術向下紮根。他經常應邀講授掌中劇藝,並錄影製作教材,發行布袋戲劇本,對保存、發揚、推展傳統布袋戲藝術不遺餘力,同時常年率團出國展演,促進國際文化交流。  
 

許先生重要的演出作品有《龍頭金刀俠》、《金簫客》、《馬鞍山》、《晉陽宮》、《快馬追蹤》、《武松打虎》、《關公斬顏良》,曾獲台灣省地方戲劇比賽個人最佳演技獎、民族藝術薪傳獎等。 

得主感言

首先要感謝評審委員的器重,在新世紀的伊始,給與這項至高的榮寵。對於一個從事布袋戲超過半世紀的工作者,無疑是最高的肯定與鼓勵。也感謝我的牽手,結婚以來的相夫教子,無怨無悔,使我無後顧之慮,全心全力演出。還有這些合作多年的同事,沒他們的襄助,我無從發揮我的演技。最感心的是這些數十年如一日的觀眾,他們是我以花甲之年,猶能年演百餘日三百餘場之最大原動力。


當然也要感謝這些年來,專家學者的牽教和政府的認定與鼓勵。得獎的心情是愉悅的,責任卻是加重的,未來的人生歲月,我將竭盡所能,貢獻所學,也期望政府儘快成立一所偶戲學校或偶戲科系,其意義將更勝過對個人的肯定。感謝 先父賜子千金,不如教子一技,也感謝我的兄長對我的愛護,沒有在我承繼「小西園」時,提出任何異議。在得獎的此時,我也將告慰 先父在天之靈:「父親大人,孩兒沒有辜負小西園這塊招牌。」

藝術家素描
文|古碧玲

「國家文藝獎」得獎消息傳來,許王正在無線電視台編、導、演十月即將上演的「古典布袋戲」,他用他那擅長為劉關張三兄弟和其他許多角色輪流發聲的戲劇性嗓音沉穩地說:「真感謝,真感謝」。


兩週後,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和公共電視相關人員,前往專門祭祀好兄弟的的九份「萬應公」廟拜訪許王的時候,豪雨正一陣陣地潑灑在野台戲棚內外。台上是許王領導「小西園掌中劇團」演出的「三顧茅廬」,廟前是兩隻大豬公、遍插紙旗的祭品與邊閒聊邊折金紙的地方父老,算算觀眾人數並沒有比劇團文武場和演師的總和多多少。後台有人用眼神告訴正在搬演孔明的許王說有人來看他,諸葛先生立刻說了話:「感謝,感謝,真感謝,今天寒舍來了許多貴賓。」


「外台戲是要演給神明或者好兄弟看的,現場觀眾人多人少都沒關係,扮戲的人照常要用心去演出。」不管在野台、在內台都飽受歡迎近半世紀的許王,因為雨實在太大而暫停五分鐘,和助演師傅探頭出來擦拭戲台與戲偶。原本應該五點結束的午場戲,許王硬是很自然地多演了快半小時來補足時數。


國家文藝獎表演藝術類獎項第一次頒獎給掌中戲工作者,這對長年奔波在野台、內台「文化場」的許多地方戲班來說,實在是有著相當重大的象徵意義。許王的努力、堅持與藝術上面的造詣,確實擔得起這個指標性人物的角色。


「辛苦?各行各業也都很辛苦!作藝術和作別種行業一樣,工作態度都是要從生活裡面一點一滴做起來。」許王的嘴角總是帶著點微笑,臉上法令紋完美的弧度,讓他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準備露齒而笑:「我個人實在是沒什麼特別可以拿出來講的,只是這門藝術實在有這個價值來讓大家注意。」


事實上,很早就被尊稱為「戲狀元」的許王,已經在舞台上操弄戲偶將近一甲子。他和幾乎與民國同壽的「小西園」,在野台、在校園、在國內外劇場,將台灣的古典布袋戲傳統「一點一滴做起來。」


古典傳統的堅持


布袋戲又名掌中戲,因其表演時以手控制動態,戲偶的身段與造型之美儘係透過掌上技藝呈現而得名。這個源自中國南方傳統的木偶戲表演形式,在清朝末葉由泉州、漳州和潮州等地,隨著移民傳入台灣。布袋戲經過長期發展而變得益加精緻,並和歌仔戲同時被視作是台灣最具本土文化色彩的表演藝術。


傳統布袋戲的戲台多由木雕而成,這些細緻的彩樓前方有兩根柱子支撐著平頂式的頂棚,下方自然構成的三面皆空的大廳堂是戲偶表演的空間。戲台後方作雙層設計,上層有窗,下層中間懸有兩塊交關屏,雙雙附有布簾供戲偶出入。早期戲台前方多為四角頂而有「四角棚」之名,後來因為戲班競爭激烈,部分劇團陸續作出了高度和尺寸都增加的「六角棚」。


古典的布袋戲演出彩樓,往往本身就是高超的木雕精品。除了「小西園」之外,包括已逝的掌中戲大師李天祿領導的「亦宛然」,和高齡一百零二歲的大師黃海岱所領導的「五洲園」等歷史悠久的掌中戲團,現在也都還保持著在古典彩樓演出掌中戲的傳統。


布袋戲演出所會涉及的種種,其實就是完整的民間工藝大集合。因為包括戲台,戲偶本身頭部的雕刻、身上穿的戲服、台上使用的武器和道具等等,通通都是講究細工的手工藝品。如果再加上後場音樂伴奏所需的音樂知識,掌中戲團在演出之外,劇團領導者根本就像是在經營一個流動的「民間活文化展示場」。


許王的父親許天扶在民國二年創立「小西園」,前台演出以泉州木偶來搬演,後場伴奏以北管音樂現場來搭配——古典傳統上面的堅持,劇團始終不曾稍微鬆懈。


六歲站上板凳登台助演


許王生於民國二十五年(日據時期昭和十一年)的台北新莊戲館巷,這條巷最高紀錄曾經有過八個劇團在運作。當時,父親時年四十四歲,六年前已生有一子許欽,這年再度喜獲麟兒。由於是中年得子,因此分外疼惜,許天扶為次子取名「王」。


「許王」這個名字對這一家人有特別的意義。因為許天扶在此數十年前,曾因戶籍登載之誤而將自己的王姓記為許姓,從此異性傳代。許王名字的由來,似乎在冥冥之中已預告他會延續家族原有傳統,並據以發揚光大。


那時的布袋戲界,高手輩出,「小西園」在大台北地區的聲望如日中天,與「宛若真」並稱北管雙璧,不僅尪仔擎得漂亮,更擅長於跳窗、打籐牌等特技,許天扶創演《荒山劍俠》、《濟公傳》等武俠劇目,風靡了許多觀眾。但是,到了一九三八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台灣「禁古樂」,傳統布袋戲無法演出,許天扶只好攜家帶眷並邀請兩名後場樂師到廈門工作。當時,許王才三歲。


由於異鄉討生活十分不易,帶來的樂師先後回台,許王五歲開始學後場的打鼓,六歲就站在板凳上為父親助演,從此展開超過半世紀的掌中歲月。


許王的記憶力十分驚人,他對於自己過去所經歷的種種,幾乎都可以說出清楚的日期與事件。這也許和從小就得上台演出,隨時得集中注意力學習、得現學現用的能力,早就因為身體力行而越磨越光的緣故罷。


「說起來,我們這種民間藝師的生活,有時候實在是有些悲哀。我六歲就要上台,是因為我母親那時往生的緣故。」此時,許王臉上的法令紋有了些微的變化:「那時,我母親生病,我和父親到外地去演出,在那兒過了一夜,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往生,連她是幾點過去的也不知道。後來,我父親過世,我正帶著團在外面演出,父親在艋舺往生,我也不在身邊。」


從內台戲到外台戲


許天扶在廈門演出三年之後,轉回台灣。當時日本政府推行皇民化運動,台灣民間信仰的相關活動被禁,依附在廟會祈福酬神盛會的外台戲也隨之不能演出,許多布袋戲團都轉到劇院裡演出以日本故事為主的「內台戲」。


日據時期的台灣表演團體和劇院都被納入分級制度,一級劇團到一級劇院演出的酬勞是五五分帳,一級劇團到二級劇院演出是六四分帳;反之,如果是二級劇團要到一級劇場演出則是四六分帳。通常,一級劇團都是日本人的天下。


「小西園」初初回到台北之後,參加「第三世界館」(今台北民生西路與南京東路交叉口附近)的開幕演出。許多老觀眾口耳相傳地被吸引了過來,結果排隊進場的人龍蜿蜒迤邐到延平北路,許多日本同行也跑來看戲並給予高度肯定。原本是二級劇團的「小西園」,後來進而受邀到內部全為榻榻米的一級劇院「螢座」演出,並隨即升級為一級劇團。


等到台灣光復之後,廟會「扮仙作戲」的活動又開始復甦蓬勃,「小西園」和許多同行的演出機會又大大的增加起來。雖然光復初期的演戲規定很特別,演出前得演半小時,如<女匪幹>、<收拾舊山河>、<忿怒的火焰>等「反共抗俄劇」。但是,「小西園」所擅長的傳統劇碼與堅持的北管後場,終於又可以和觀眾見面了。


少年許王還在新莊國民小學唸書的時候,就已經在累積演出的磨練機會。為了要維護「小西園」的金字招牌,父親教導許王的要求十分嚴格,學習的程序一點也不馬虎。先從最基本的學擎尪仔開始,然後是扮尪仔、唸口白、背戲文、四聯白等,最後才教導如何搬演一整齣戲,此外,後場音樂的曲牌、鑼鼓介頭,許王也必須熟悉,父親要求不管是台上的主演或助演,都務必要使後場音樂的板眼與戲偶的動作身段能漂亮地搭配。


十五歲的時候,父親將許王升起來擔任主演,自己擔任副手。同年的三重大拜拜,同行長輩「闊嘴師」王炎老先生大宴賓客無暇分身,於是邀請許王前去主演,結果演出風評極佳。許王還記得自己當天早上演的是《荒江女俠》,晚上則演《少林寺》:「那是我第一次在那麼大的場面演出。戲台下,人疊滿滿的都沒離開,我的信心也在那時候建立起來」。


接下來的幾場演出,戲迷和長輩都將觀眾的熱烈反映轉告給許天扶知道。於是,父親決定從「小西園」另分一團讓許王帶領,專門在基隆地區演出。


一九五五年,許王的父親在他二十歲的那年過世。至此,許王開始擔負起領導「小西園」的工作到今天。另一方面,許王的兄長許欽,則以「新西園」之名也在北台灣闖出一片天地。後來,哥哥因為布袋戲的蕭條,退出戲界。等到其子許正宗亦成立布袋戲團時,許王為其命名為「正西園」,以表尊大哥為正統譜系之意。許王對於傳統種種「禮數」和「長幼」的講究,由此可見一斑。


五百人在底的布袋戲團


「小西園」上下兩代所累積的劇本簿近千本,除了傳統留下來的《二才子》和《寶塔記》之外,許王改編自北管戲和演義小說的有《封神榜》和《七國志》等,改編自京劇的有《捉放曹》與《斬華雄》等,改編自劍俠小說的有《少林寺》和《峨嵋劍俠》等。另外,許王還自編了有《孤兒喋血》與《關山雙蝶》等作品。許王當兵的時候,甚至還改編了法國大仲馬的《三劍俠》為《雲斷風波林》呢。


一九六○年,許王開始推出的《龍頭金刀俠》更是造成前所未有的轟動,觀者看得如痴如醉,口碑相傳,反應熱烈。「金刀俠」愈演愈烈,欲罷不能,連演了十二年之久,許多熱情的戲迷,跟著戲班跑,風雨無阻,只為了不肯錯失《龍頭金刀俠》的一點一滴。這種演戲和看戲的盛況,實在是「小西園」和許多老輩觀眾的精采回憶。


許王不僅能夠自編自導自演,同時還能為同業「電話解幕」:電話那頭的同行說他的戲演到哪,劇情如何人物如何,但是接下來要怎麼「接」下去?許王在電話這頭就慢條斯理地開始說起,續集的分場與人物關係要如何發展怎樣收尾。許王編劇本和說故事的功力,主要來自於大量演出經驗的累積。


民國四、五十年的「小西園」已經是「五百人在底」(意指戲還沒開演,台下基本觀眾就至少聚集五百多人)的布袋戲團。劇團不僅是廟會酬神戲接不完,而且還常常應邀到台北的大橋戲院、高砂戲院、新樂戲院等內台演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概有三百天要演出。有時候,甚至是一天得午晚場分別在不同地方演出。


許王還記得早期演出外台戲的許多「拼台」經驗,包括一次在重慶北路的路旁演出,演到一半竟然讓人給剪了電線,台上所有光線頓時失去光明。「電失了,可是我們的後場鑼鼓並沒有歇,歇了就表示我們的戲拼輸了。這時候,原本坐在腳踏車上面看戲的觀眾,紛紛踩起自轉車來用車燈照明戲棚。」聽故事的人聽得驚心動魄手汗直冒,當事人卻一逕慢條斯理的說:「然後,你就看到對方的戲棚戲照演,可是大家反而轉過來看我們這邊的戲。過去,布袋戲拼戲、爭戲路就是這樣的競爭。」


許王在「小西園」推出的武戲非常受到歡迎,其中尤以「跳窗仔」和「打藤牌」最為膾炙人口。跳窗仔是武打戲中,表演者在間不容髮的瞬間,將手中戲偶快速往空中後拋,準確的落入戲棚上方窗子的一項特技。打藤牌則是一套藤牌刀的廝殺對打,套招精密,動作俐落,是具有相當美感的武戲場面。


由於許王聲量音質俱佳,演出時全神貫注,技藝精湛,經常能博得觀眾一致喝采,尤其是武技精絕,不在乃父之下。經常在武打動作之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連續將戲偶先後擲入戲棚上窗的絕技,深受觀眾佩服,年輕時候就曾博得「跳窗仔許王」的美號。


金光戲大戰椅子會


雖然「小西園」名聲已經非常響亮,許王虛心學習的態度並沒有改變。
為了使口白發音精準文雅,他常請教漢文老師如何轉腔轉韻,早期還曾請著名的排戲先生吳天來,到團內討論戲劇的安排與人物性格的設計。為了轉用平劇的音樂來豐富布袋戲的後場,他還請過平劇老師來教導後場。現在,「小西園」還持續地邀請大陸一級鼓師到團內交流後場音樂的運用問題。


然而,電視的出現卻帶給民間表演藝術團體極大的威脅。內台戲的演出機會大量減少,廟會現場演出常被播放電影所取代。許多布袋戲團受到電視的影響,開始改演「金光強強滾」的大型木偶,製造效果、噱頭,來吸引觀眾。更有甚者,為精簡成本,全場都用音樂卡帶代替現場口白,「一人(或二人)布袋劇團」的奇特現象也出現在外台演出當中。


「金光戲」挾著聲光特效聲勢,對以傳統鑼鼓音樂為後場的「小西園」形成一大考驗與挑戰。許王面對炫目的布袋戲特效,仍能運用他的編劇才能,改編歷史劇、平劇,為傳統布袋戲注入新血,留住了忠實戲迷,並吸引新的觀眾。一九六三年,「小西園」還因一齣《三國演義》,將平劇的分場、劇情、音樂運用在掌中戲的高水準成績,奪得全省戲劇比賽的冠軍。


不過,「小西園」的確也受到電視等娛樂進入人們生活之後的影響,原本戲路全滿的情形也漸漸減為一年二百多天的演出,雖然如此,許王仍然不顧外在環境的壓力,持續執著於傳統鑼鼓布袋戲的演出型態,數十年如一日。


不僅「小西園」的演出精緻用心,觀眾回饋的熱情也十分感人。一九六七年,一群「小西園」為數甚眾的忠實觀眾,由住在松山的周條盛的發起,組成了「小西園椅子會」。當時參加者有百餘人,大家繳交少量費用,為「小西園」在台北的每場演出準備椅子、茶水,最高記錄現場曾準備了一千三百隻椅子!


「椅子會」每月農曆初八聚會共餐,並常款待「小西園」團員晚餐;若有喜喪事也會相互陪對,宛如至親好友。常聽文人是「以文會友」,「小西園椅子會」的戲迷們則是「以戲會友」,戲迷們濃郁的感情,化為一股力量,支持著許王堅持演出傳統的布袋戲。目前「椅子會」雖因老戲迷年事益高而解散,但仍有為數三、四十人左右的觀眾(包括一位百歲人瑞),跟著小西園的布袋戲到處看。


一直到今天,仍有不少廟宇固定請「小西園」演出酬神戲。例如,台北建成公園旁的土地公廟(農曆二月初二)、大稻埕媽祖廟(農曆三月二十三)、蘆洲觀音寺(農曆二月二十七)等地,都可以在廟口前面看到「小西園」精采的現場演出。


古典布袋戲實在是個寶


一九八三年,「小西園」獲得日本「人形劇協會」的邀請,首次赴日公演,受到熱烈歡迎,造成一票難求之盛況。日本NHK電視台還製作了電視專輯來報導「小西園」這次巡演。日本演出的成功,開啟了「小西園」往後持續受邀到海外演出的機會。


「他們決定邀請我們之前,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已經長期觀察我們超過四年。」目前擔任「小西園掌中劇團」執行長,同時也是許王長子的許國良補充道:「協會的人還將他們的觀戲筆記拿給我父親看,我們才知道他們的態度是那麼的認真。他們認為古典的戲台、戲偶、演出的身段唸白以及雅致的後場音樂,實在值得介紹給日本的同行與觀眾。這次邀約的附帶效果是,國內偶戲界與負責文化事務的長官,也開始肯定古典布袋戲實在是個『寶』。」


隔年,「小西園」赴美巡迴十三州演出,不僅演出時的評價很高,回國後也掀起了「外交何須科技」的討論。此後,出國巡迴公演幾乎成了小西園的例行公事。迄今,「小西園」已繞行世界一周,歐、亞、非、澳、美五大洲皆有喜愛「小西園」傳統掌中戲的熱情觀眾。同時,「小西園」更是多次受邀到大陸泉州演出台灣自己的古典布袋戲。今年年初,陳水扁總統赴中南美洲訪問,甚至還把「小西園」帶著去巡迴演出。


一九八四年,台大教授李鴻禧和楊維哲等人,透過「布袋戲西田社」的籌備,準備聚集眾力來籌畫傳統布袋戲的包存與推廣。「小西園」保存傳統的用心與精湛的技藝,獲得這些大學教授的高度肯定。他們並邀請許王共同策畫「西田社」的成立。


「如果要我指出當今的一位布袋戲大師,那就是許王先生。」台大中文系講座教授曾永義,曾經在文章裡這麼形容許王演出的精采之處:「談到許王先生的精妙藝術,他的布袋戲偶完全像一個人,比方說,他可以教一個書生拿筆,或是拿酒杯喝酒、寫信、蓋圖章,這是要有極高的藝術修為,才能展現出來。每一種角色,生、旦、淨、末、丑,他所賦予的,都栩栩如生。他為了要使這樣的藝術能夠長進,還從中國傳統戲曲裡去記取、滋養、觀摩學習,像他所演的關公,就是我們台灣紅關公的樣子。因此他在國外演出的時候,可以使觀眾如癡如狂。」


要真的有心「潦」下去才可以


雖然許王的成就獲得海內外觀眾的肯定,但是,他始終沒忘記藝術傳承的重要性。最近幾年,許王在吃重的演出行程之外,仍不忘台灣古典布袋戲傳承的工作。「過去,我也曾經公開說過,民間藝術來不及傳承,是件遺憾的事情。你看看,如果民間布袋戲都是放錄音帶來演出,這不是很可惜嗎?」許王對於布袋戲的前後場人才的凋零,實在既感到心疼又感到憂心。


「我們的後場老師傅年紀越來越大,這裡面好多人甚至比我年長,有人往生,有人已經不習慣晚場演出或出國訪問了。我是邊演,邊擔心這門藝術的未來。」曾經是「小西園」戲迷,後來被許王給追來的許王夫人,忍不住在旁邊發出聲音:「那也得要想學的人,要真的有心『潦』下去才可以。哪有可能說,想到好玩,就來玩一兩下,想到不好玩,說走就走呀。人各有志,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的興趣去做,這勉強不來的。」


一九八五年,「小西園掌中劇團」獲得教育部第一屆「薪傳獎」的戲劇類團體獎。一九八八年,許王獲得「薪傳獎」個人獎。隔年,獲提名為「民族藝師」候選人,並被聘為藝生評審委員。得獎越多,許王更覺得自己應該主動擔負起培育布袋戲新生代的責任。
最近十年,許王不僅在布袋戲教學行之有年的板橋莒光國小、新莊國小等校傳授技藝,同時也在文建會的支持之下,進行「台灣古典布袋戲藝術人才培訓計畫」。「這部分,還是要感謝政府有在關心傳統文化。我記得當時的楊碧玉處長,還追著我們家國良要他趕緊提出計畫來培訓人才。」同年,國立傳統藝術中心籌備處也通過了「小西園許王技藝保存案」,開始進行二年半的紀錄訪查;「小西園」的經典劇目演出錄影、曲譜和劇本的整理工作也一併進行。
許王長子許國良在父親的策畫之下所成立的「小西園木偶藝術工作室」,則為現代偶戲表演團體的多角化經營提供另類思考。工作室除了透過講座、演出,整理劇本、曲譜,為急需保存的傳統布袋戲文化積極下工夫之外。同時,還與大陸雕偶師、戲服廠建立良好合作模式,積極開發可以成為「台灣的芭比娃娃」的現代布袋戲偶。


全力以赴 隨緣無求


一九九七年,文建會開始進行培訓計畫,並在後來出版了分為基礎篇、進階篇和高階篇的「研習教材」書籍與錄影帶。雖然培訓計畫已經告一段落,「小西園」仍在持續地培養年輕一輩的布袋戲前後場人才。


近年來,布袋戲同業之間來和許王習藝請教的人數也沒少過。一九七○年代,「亦宛然」的李傳燦與陳錫煌也曾先後到「小西園」擔任二手。許王的同業學生,還包括了屏東「全樂閣」鄭寶如、屏東「祝安」陳正義、桃園「新天地」黃國聰、員林「全世界」洪啟文等人。


文化評論家林谷芳在國家文藝獎得主成就座談會上面表示:「許王是一位全方位的傳統布袋戲演師,他的藝術能隨著時代脈動與時並進、靈活演化,展現持續的創作能力。」他並指出:「許王最為人稱道的成就是,他持續發表新作,一方面整理舊戲,編寫為文字劇本。他同時致力進行『有效的傳承』,不僅重視『向下扎根』,同時指導後進、提升演師的技藝水準。」


評審委員認為:「他的劍俠戲不像金光布袋戲只能倚靠聲光特效,而是通俗與經典的高度結合,成就可比擬為布袋戲裡的『臥虎藏龍』。」面對這樣的稱讚,許王依舊保持著謙遜的態度:「感謝大家,是大家不嫌棄,讓我得這個獎。」他接著又表示:「我最近去上佛光電視台的節目,最後得說一句話送給觀眾朋友,我當時是這麼說的:做事全力以赴,結果隨緣無求。我覺得這就是我一生做人作戲的基本原則。」


「做事全力以赴,結果隨緣無求」的許王,六十年來還持續在野台與內台演出台灣古典布袋戲。未來,許王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台灣第一所「偶戲學校」或「偶戲科系」的成立。相信他和「小西園」全體,一定也會繼續全力以赴地促成這個夢想的實現。
 

記事
1936 出生於台北新莊戲館巷,父親許天扶為「小西園掌中劇團」創始人。
1938 隨父親渡海至廈門求發展。
1941 站在板凳上擔任二手,幫助父親演出。
1948 自新莊國民學校畢業,正式擔任「小西園」二手。
1950 擔任主演,看戲的擁擠人潮,讓許王對演出產生很大信心。
1951 五十九歲的許天扶,命十六歲的許王擔任劇團頭手。
1952 許天扶退出布袋戲界,將「小西園」戲籠均分給許欽和許王兩兄弟。許王邀請講古先生為「小西園」編排新戲《乾隆五次下江南》。
1953 名排戲先生吳天來為許王排《女俠粉蝶兒》,許王以此劇和「亦宛然」拼台獲得喝采。這年,許王開始嘗試自己創作劇本。
1955 持續編演新作。父親過世,與黃阿照完婚。
1957 應召入伍,在軍中持續編劇,改編法國大仲馬的《三劍客》為布袋戲《雲斷風波林》。
1959 退伍後在艋舺戲院演出自編的《俠僧大覺》。
1960 演出長篇劍俠戲《龍頭金刀俠》,觀眾反應熱烈,連年十二年之久。吳天來再度來團,為「小西園」排戲兩年。
1961 《龍頭金刀俠》演出氣勢如虹,請阿南師為「小西園」刻新戲台和新戲偶,戲偶使用至今。
1964 改編平劇《三國志》,代表台北縣政府參加全省戲劇比賽,以<古城訓弟>一劇獲得冠軍。
1966 戲迷成立「小西園椅子會」。
1969 在華聲廣播電台講布袋戲。
1970 應中視之邀,演出電視布袋戲《金簫客》。
1971 因拍攝時間與外台戲時有衝突,辭去《金簫客》演出邀請。
1975 演出《岳飛傳》。「亦宛然」李天祿次子李傳燦來「小西園」擔任二手,為時二年半。
1976 「椅子會」發起人去世,結束為時十年的椅子會。
1977 編演《金簫客》完結篇,並改編小說演出全本《年羹堯》。
1978 「亦宛然」李天祿長子陳錫煌來「小西園」擔任二手,達六年半。再度以<古城訓弟>獲得台灣區地方戲劇冠軍。
1979 參加「台北市文藝季」,演出《魚藏劍》。
1980 參加台灣區地方戲劇比賽,獲北區優勝。參加「台北市戲劇季」,演出《要離刺慶忌》。
1981 與李天祿參加「中華戲劇大展」,兩人輪演《群英會》等劇碼。
1982 參加「第一屆民間劇場」,演出《東周列國》。
1983 應「日本人形劇協會」之邀,赴日本公演,為日本東京國立劇場十八年來首次獲邀演出之外國團體。
1984 赴美巡演。美國偶戲界邀請加入世界偶戲組織。參與共同策畫「布袋戲西田社」的成立。
1985 「小西園」獲選為教育部第一屆民族薪傳獎之最佳演藝團體。赴美日公演。
1986 參與「第五屆民間劇場」相關活動。
1988 獲頒教育部「民族藝術薪傳獎個人獎」。
1989 參加新加坡「第三屆春到河畔迎新年」活動。赴夏威夷、德國、法國、南非演出。
1990 參加「泉州市第二屆世界木偶節」,為台灣古典布袋戲赴大陸演出的重要一頁。參加香港「第十三屆亞洲藝術節」演出。
1991 赴紐約演出。「小西園木偶藝術工作室」成立。
1993 赴美國、加拿大演出。
1994 「小西園」成立八十週年慶演出。率新莊國小「小西園掌中劇團」赴荷蘭演出。赴巴黎新聞文化中心進行開幕首演,首次嘗試安排布袋戲與傀儡戲同台表演。
1995 赴泰國、加拿大演出。
1996 赴泉州、紐約、日本演出。
1997 「小西園許王技藝保存案」及「台灣古典布袋戲藝術人才培訓計畫」開始進行。
1998 赴澳洲演出,完成巡迴五大洲演出之宿願及壯舉。參加法國「亞維儂藝術節」及「比里牛斯山藝術節」。
1999 參加泉州「第一屆旅遊節暨傳統花燈節」、韓國「第十屆漢城人形劇展」。
2000 赴美國演出。
2001 隨陳水扁總統訪問中南美洲巡迴獻藝。獲頒「第五屆國家文藝獎」表演藝術類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