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屆
電影導演
李安
Lee Ang
得獎理由
具開發不同題材的創作勇氣,並獲得卓越的藝術成就。 作品結合東西方、藝術與商業元素,傳達出人性普世價值。 以世界舞台為高度,開拓國人視野,帶來進取的精神與價值,對當前台灣社會具提醒與鼓舞作用。
得主介紹

李安,1954年生於台灣屏東縣潮州鎮。高中畢業後進入國立臺灣藝術專科學校(今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影劇科就讀,後遠赴美國伊利諾大學香檳分校戲劇系,取得學士學位,隨後再進入紐約大學電影製作研究所,取得碩士學位。1991年拍攝第一部劇情長片《推手》,而自1993年的作品《喜宴》,開始獲得國際注目,其後的電影作品,於國際影壇上獲得無數重要獎項。2000年以《臥虎藏龍》一片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及多項技術獎項,並以2005年作品《斷背山》、及於2012年上映之《少年PI的奇幻漂流》,兩度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殊榮。 

得主感言

得到這個獎,我要謝謝大家的厚愛!
 

回首來時路,真是一言難盡。一切都是自然發生,能夠走到今天,我何德何能?我也不是那麼聰明,比我聰明的人很多,能夠成事,或許真的是這個命,好像這輩子就是來做這個事情的,輪到了我,就把它做好吧!


拍片前十年,我自覺像個小孩。《臥虎藏龍》之後,好像長大了許多,創作上也有意識的進入潛意識探索。近十二年來,我又覺得自己好像個職業拳手,不斷的在台上跟人搏鬥,有時候擊中目標,有時候又被痛擊;下了台,總是精氣耗竭,就像每拍完一部片子一樣。有時候煩膩得想放棄,轉念一想,今天能做到這個份上,也不容易;現在我的神智還沒有渙散掉、技藝也在進步,各方資源是以相乘、而非相加的速度累積;今天我若是不做、若是鬆懈的話,有點對不起人;做下去,因有些使命感。


從《推手》到現在,我在變,世界也在變;每次拍片,我就拍當時最想拍的;走上文化跨界的路,並非計畫,無形中它就來了。其實不管我拍中片、西片,這些觀點基本上都是在臺灣養成的,我沒想要改,也以此為榮,那就是我的東西,也沒分東方、西方,我覺得它是很東方的,沒那麼積極武斷,是比較調和、講平衡的,而非人定勝天。拍片時,我常用上西方的東西,但也持續的在反芻、在掙扎。在過程裡,我的做法和看法,很多是從西方來的;可是基本眼光及品味,還是比較東方。


記得剛拍片時,也曾有批評說我保守,但一路走來,我越來越覺得,這些所謂中式的保守迂腐、承襲既有系統,其中還是有些精華,卻是現今激進世界所需要的。「道」裡那股綿延柔韌之力,還真有一些道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真的不是壞事。我常想,像我這樣的資質,在台灣受些薰陶、再到美國學習,拍片都有這樣的表現,這個文化經過現代化的篩選後,還是大有可為,如果流失,真的是很可惜,這是我比較相信的。


在我們以往的文化裡,比較講求中庸、王道。就在兩百多年的西潮衝擊、兩岸三地各自發展之後,這個文化出現斷層,如今中港台雖各自保存了部份原味,但也各有欠缺。若有機會再次合作,或許真能拼湊、找回一些合宜的東西,那種以往中國文化裡所孕育的親情,人的親切感、文化感;重建天人合一的思維,那種人與人的對待關係、人對天地的敬畏,對虛白和意境的想像…,承先啟後,留下一點什麼。這會是我們總結過去生活經驗的一種傾吐,也會是我們對世界文化的回饋與影響,更是華語電影工作者歷經百多年的傳承、努力、成熟之後,整體去開創新局的一個努力!


身為其中的一員,略盡綿薄是我的心意;為文化傳承盡點人事,也是我們這一代共同的責任!
 

藝術家素描
文|張靚蓓

電影之「道」
 

從影二十二年,執導十二部電影。
電影給了李安不一樣的人生,李安也給了電影不一樣的視界。

不同於旁人的一鳴驚人,李安的創作之路,是慢慢走、部部累積,到了《斷背山》,他才終於鬆口:「我是比較會拍電影,我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

路遙知馬力,綜觀他的電影生涯,幾番起落,但總能化失敗為轉機,經過一段時日,再上層樓。

如今穿梭東、西無礙的他,下一步會怎麼走?舉世關注。
從當年的不夠特別,到如今的這個局面,李安,是怎麼做到的?


電影生涯

見人所未見,走自己的路


從《推手》(1991)開張拍劇情片起,李安先以父親三部曲(《推手》、《喜宴》、《飲食男女》)問世,家庭親情與父子關係,是他給大家的第一個印象:「我頭三部都拍家庭劇,是諷刺喜劇(comedy of manners),因為這樣,才去拍了《理性與感性》,之後刻意求變,因為受不了了,也不是生涯規劃,就不想重複。要創新的話,就得去冒險,那時候下了決心,絕不碰老套路。」


儘管如此,頭四部電影的成功,已然為他開拓出一片前所未達的新領域,《喜宴》打頭陣,《飲食男女》、《理性與感性》再加以深化,李安順當的進入西片世界,開始跨界東西、走跨文化的路。


《冰風暴》是他首部改變路線之作, 背景放在1973 年美國水門案聽證會、越戰停戰協定發生的關鍵時刻, 當「極端父權形象」破碎、美國國家的創造力及家庭的凝聚力面臨逐步瓦解時, 新秩序要如何建立? 他以美國康乃迪克州兩個中產家庭為骨幹, 來看道德崩解的力量滲入一般家庭後對人們的影響:「《理性與感性》是社會制約要你成為好人, 但片中人都想越軌、追求自我。而《冰風暴》是社會開放, 你被鼓勵叛逆、任性而為, 可主角們又出於本性的保守善良, 重新思辨常軌。」這是他從諷刺喜劇跨入嚴肅悲劇的嘗試, 贏得口碑, 但也初嘗票房上的不熱絡。有趣的是,至今一提起《冰風暴》, 人們多眼前一亮, 不僅李安, 連工作人員都有相同的經驗, 就因為《冰風暴》捕捉到的七○ 年代美國氣氛準確到嚇人。


拍《與魔鬼共騎》時,他又切入關鍵轉折,和主流說法擰著來,因為他看到前人所未見的新視界:「原來美國內戰期間南方人抗拒北佬的心態,和我們在西化過程中產生的抗拒感是很相似的。」該片透過一個男孩的觀點,來檢視美國化的內在動力「洋基精神」:「美國內戰奠基了現今民主與資本主義的步調,也就是洋基精神全面實踐的開始, 就從這裡, 美國逐漸開始對全世界展現影響力。南方的失敗是時勢所趨,洋基精神強迫南方轉變,也肇始了世界的轉變。人類征服他者的方式多使用野蠻的暴力,美國亦然。但除了暴力外,洋基精神也帶來了一項新元素,人權,人人都應有相同的權力追求他的夢想,這才是美國征服世界的最大利器。人們在追求自我實現的同時,也學習如何尊重他人,及承認人人擁有同等機會去追求自我實現(fulfillment)。


美國人不僅自己實行, 它還有使命感及習性去改變別人。美國化的風行全球, 不只是趨勢、政經及軍事強權的介入,它主張的人權、自由平等、資本主義,也成就了現代社會的面貌。但隨之而來的代價是美式文化、流行習性、生活方式及價值觀的全面強勢入侵,被改造的人們對美國洋基佬的價值觀與文化欲拒還迎的心情,該何以自處? …片中的主角們經過戰爭,對自我價值、生命本質及人類文明有所體悟, 而不是誰輸誰贏。


其實人權是個永恆的議題,有人之處就有人權。世界上每個種族、每個時代都面臨不同的處境;狀況不斷的變動,我們也不斷的調整;光是座標該怎麼放,就不是件簡單的事,這是一個理性與感性不斷衡量與協調的過程,其中有爭取、也有忍讓,有了解、也有抗衡… .,它不是民族或種族主義的一句口號就能成就的;人性、人情與文化,不是政治、戰爭可以阻斷或解決的;人的智力無法解決時,才動拳頭。這些糾紛歸結到最後,都和『自由、平等』有關。」


他的視野及電影贏得了同儕的尊敬,導演強納森. 德米(Jonathan Demme)、雷利. 史考特(Sir Ridley Scott)等人不但重複觀看,且公開稱讚, 可觀眾、影評卻迴響不大, 李安首嘗雙料滑鐵盧;就在拍攝《臥虎藏龍》的當下,他第一次面對內外交攻的巨大壓力,一切都要重頭來過。這樁公案, 直到拍完《胡士托風波》,2009 年他重剪導演版、加入當年捨棄的十五分鐘片段,再次發行藍光DVD,《與魔鬼共騎》才終於翻身,此時已是十年後了。而李安的堅持與毅力,也在此顯現。


對他來說,有些東西,過去就過去了;有些感觸,則緊握不放,沉潛以待;更有些感應,會三不五時的回頭找來,你得聆聽那個呼喚。至於成敗,每部電影都有它的命,只是沒想到的是,在兩部西片初嘗票房敗北、重回華人世界拍攝《臥虎藏龍》, 盪至谷底後的反彈力道居然如此驚人,李安曾說:「我拍西片像是在練習,像為拍國片做準備。」三部西片下來,他紮實的累積,讓他再創事業高峰。


從區域到國際,從邊緣到中心


千禧年的《臥虎藏龍》是他創作生涯的分水嶺,「《臥》片之後,我不一樣了」,該片開創出全面的新格局,就創作思路來看,李安開始自覺的進入潛意識層面,啟動另一個階段;從製作層面來說,他的格局打開了,選擇多了,好東西都擺在面前任由他挑, 此後他技藝次次翻新精進,遊走東、西時也更是得心應手。之後十二年裡,他拍了五部電影,有讓他首次萌生退意的《綠巨人浩克》、有讓他拿下兩座威尼斯金獅獎的《斷背山》和《色,戒》、兩座奧斯卡最佳導演的《斷背山》及《少年Pi 的奇幻漂流》,也有迴響不大的《胡士托風波》。


這段期間,世界在變,美國獨霸世界的局面日漸鬆動;李安也在變,他在國際間的影響力與日俱增。五部電影,讓他從邊緣到核心、從區域到國際,從台灣、亞洲到全世界,累積出今日的聲望及實力: 如奧斯卡競賽中, 起步於最佳外語片的他, 進入角逐最佳影片、奪下最佳導演時,大家理所當然的接受;在威尼斯影展、在第五十屆金馬獎上擔任評審團主席,他眾望所歸;2013 年更因坎城影展評審團主席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的力邀,出任評審,同扛重任。一路下來,他的國際聲望、拍片規模、技藝鍛鍊、人脈錢脈及社會資源等,全方位的以等比級數跳升,累積的速度是相乘,而非相加。


《臥虎藏龍》披荊斬棘所開拓出的新局面及開創性,十二年來,經由不斷的發酵,在在牽動著世界影壇的變革。對華人導演來說,《臥》片再掀華語片武俠風潮,至今方興未艾﹔對西方導演而言,它在刺激西方動作片開始大量融入中國武術元素的同時,也揭示了外語片打入美國主流市場的可能性;近年來,加上國際局勢的變化,東、西方平分秋色的態勢已然成形。


李安說:「現在好萊塢電影拍給全世界看,西片越來越不西化,而是向世界化靠攏,同時觀眾也越來越世界化了。」2012 年,《少年Pi 的奇幻漂流》在市場上呈現的逆勢操作,可謂最佳明證,全球各地的迴響、熱度都大過美國本土。2013 年奧斯卡頒獎典禮上人們的反應,又再度證明,憑著電影,李安已擄獲世人的心;就在宣佈他獲得「最佳導演」時,全場起立鼓掌,自發的祝福,連李安都嚇了一跳:「我路走到一半,還沒上台…,難得啦,這樣的經驗。這是第二次拿奧斯卡最佳導演,按理說,已經沒有新鮮感了,沒想到世界各地的反應比上一次還熱烈。再得獎,對創作沒有影響,但在這個行業裡是有影響的,包括亞洲、全球及華人世界怎麼看我。」台灣當然不用說,這次是全世界都高興,就因為電影深入人心。這部讓同儕佩服、啟發心靈,卻讓他耗神四年的電影,沒有卡司,挑戰的又是最難拍的電影元素「水、動物、小孩」,加上初次以3D 技術拍攝,而且長期合作的製片人詹姆士.夏慕斯(James Schamus)也沒參與,結果如此,李安是既欣慰、又引以為榮。

 

《少年Pi 的奇幻漂流》這個奇幻世界,人人受到吸引(得利影視提供)

 

李安覺得,拍《少年Pi》的感覺很像《臥虎藏龍》,都是很辛苦換來的。前期掙扎了一年半,才拍到,中間曾被封殺兩次,最後還是他親至電影公司高層辦公室力爭,硬把片子給抓了回來。拍攝時,李安控制預算不超支,只拍到八分之一他要的鏡頭,能夠選擇的不多,編排上費盡心神。上片前,已有大賠的心理準備,沒想到,世界各地捷報頻傳,俄國、南美、歐洲、大陸、印度、加拿大、台灣等地反應極佳,就只有美國熱得慢。奧斯卡前哨戰開打之後,得的又多是技術獎項。不過,遲到總比不到好,奧斯卡讓他抱回四座,包括「最佳導演」。而作曲麥克. 丹(MychaelDanna)的一路得獎,更讓李安打心底高興,兩人在拍《綠巨人》時同嘗挫敗的滋味,這次總算一吐悶氣。而找回麥克重新合作,一來李安有心,再來有這個機會,三來事情真給他們做成了。怪不得麥克上台領奧斯卡時, 李安在台下猛吹口哨,拼命鼓掌:「真的很替他高興,其實世事並不像我們以前書本裡講的那一套,好心有好報,努力必有成。不過一旦發生,就很高興。」


對於全球的熱烈迴響,李安也很迷惘:「是運氣吧!?」


其實《少年Pi》能全球引發共鳴, 是因為它純粹,也因為李安的功力夠了、充分表達出這個純粹。他藉由電影語言(畫面、節奏感、結構等),內涵直指人心,呈現人性中的共同體驗—孤絕中求生存與家庭價值;沒有其他附加因素如明星光環、喧譁特效的加持。因為李安電影裡的一切都是為內容服務,而非僅只技藝展示,他說:「對電影的技藝我也很有興趣,沒興趣,不會來做電影,這方面是做到位了!但我拍片主要還是在探尋純真(innocence)。」這是他和: 熱衷技藝、以鏡頭或特效炫惑觀眾的創作者不同之處。而這一切的努力,最後引發出人性的淨化力量,匯聚成流;奧斯卡,只是總結人心向背的出口,《少年Pi》讓李安再次經歷一個新的翻轉。


創作思路


擺蕩於「個人意志」與「社會責任及價值體系」之間的李安,如今越來越能表達自我。壓抑貫穿著他所有的電影,不知鄉關何處的外人心境,讓他一再重回電影世界去找尋他的歸屬。創作時,你可以是另一個人,不同於現實的你,但又是最真實的你。誠實的創作,是最原始的自我表達;高明的創作,更是展現赤裸自我最動人的一刻。


回顧李安至今的創作理路,主軸有二:一是「家庭與父子關係」,一是「愛情、慾望」。前者貫穿他的所有作品;後者乃自《臥虎藏龍》起、從他潛意識裡竄出的另一隻老虎。


父子關係


「拍《少年Pi》時, 我比拍《綠巨人》時成熟多了!」不論是意識層面或潛意識層面,「父子糾葛」一直纏繞著他, 只是有時顯性( 如《父親三部曲》、《綠巨人浩克》)、有時隱性(如《冰風暴》、《與魔鬼共騎》、《斷背山》、《色,戒》);有時從正面衝突,有時在背後糾結。《少年Pi》則是顯性、隱性融合得最為恰當,「父子糾葛、家庭關係」與「自我發展」取得最佳平衡的一次總結。片中船難前的家庭關係,有如他原生家庭經驗的投射;船難之後的海上漂流,則恰似他進入電影夢後的種種心境與經歷之反照。


有趣的是,他在《父親三部曲》裡的斯文、講道理、維持表面的這一層,就在掙扎過後,和他的創作永遠說再見了,但這些體會同時也轉進他的現實生活裡,以另一個面貌出現。「前面十年,我像小孩;《臥虎藏龍》之後,人家那麼大的片子給我拍,就在選擇時,我長大了,人也世故了些,這些我要處理。」面對成長,李安沒有逃避,他真誠面對,尋找出口。


「拍片還是我比較純真的一面。」《綠巨人浩克》是他首次自覺的探索潛意識層面裡的父子糾葛,卻遭遇重挫,甚而首次萌生退出影壇的念頭:「就像鬥敗的公雞、意志消沈,那是個很不好的經驗。」但這卻是他很個人的一部電影:「因為牽扯到憤怒感,這是我比較內在、以前不敢去面對的東西。」雖然李安表面上親和、有人緣,但內心深處卻充滿著焦慮、憤怒及不安全感,那是面對暴力的生存本能:「人的潛意識,即腦神經系統裡的邊緣系統(limbic System),主導人類各種的本能與情緒;我們的知覺部份只是包在大腦外面的皮相,讓你的情緒不發作出來,這是大家認識的你,或你以為的你。它是個保護層,不要傷人傷己,不要去毀滅。當我拍片時,當綠怪獸跑出來時,是否正讓那個隱藏的本性跑出來?我也不曉得。


其實拍片都是有感而發,都是生活經驗再重複、再變化。每一秒鐘你的細胞都在死、都在生,這是拍《綠巨人》時的思考,我曾讓男主角班納在一個討論會裡述說這個概念,當你把奈米蟲放入人體、將壞死的細胞修復,到底是你在活、還是奈米蟲在活?當奈米修復你每個細胞的記憶之後,什麼才是真正的你?」雖然這些討論因暑假大片被剪掉了,但相關思索仍在他腦中滋生:「我們討論的是生理上的記憶,這是我為何從父親一直探索下來。他是一種男性的、人類的集體記憶,是你的基因記憶,所以你會像父親,你的下一個細胞會像你的上一個細胞,這才是你之為你的原因。《綠》片裡有個思維『The Father must die,for the son's independence。』所以我不曉得是在爆父親,還是為兒子在爆自己,二者相連。拍片時,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像父親,脾氣和做事方式好像都變了。 」


雖然該片的迴響和預設有著落差,但他的想法卻十分新鮮,同時《綠》片也讓他清理了多年來與父親的糾葛;至於父親為什麼喜歡這部電影,還首次開口鼓勵他繼續拍片:「戴上鋼盔,繼續往前衝。」至今對他仍是個謎。


李安說:「我對父子關係還是有興趣!」


就在《少年Pi》裡,以往經常扮演兒子的他,繼《綠巨人》後,再度化身為父親(成年Pi) 及兒子( 少年Pi)。如果他只當父親,在電影裡又會開發出什麼樣的新視界?


愛情三部曲,《臥虎藏龍》《斷背山》《色,戒》


綠巨人、老虎,都是李安某些內在自我從潛意識裡浮出、具象於現實世界的化身。而他潛意識裡的另一隻老虎,就在他中年危機之際,轉化為「愛情、慾望」,輪番從《臥虎藏龍》、《斷背山》及《色,戒》裡衝出。縱身躍入這個新領域時,他一反初出道時的慢悠,改以一鳴驚人的姿態,迅速切入;在電影裡,撕掉假面,面對自我;撥開迷障,探索人性。

 

《臥虎藏龍》再度開創新局,李安從邊緣進入核心,在國際影壇逐步立定腳步,至今成為世界影壇舉足輕重的導演(得利影視提供)

 

一提起寫情高手,大家想到的多是王家衛。對於李安,大家腦海裡最先出現的是父子關係和家庭親情。但從《臥虎藏龍》以香港武俠片類型,開始著墨於情感、欲望;到《斷背山》,經由美國西部片類型,尋找愛情真諦;及至《色,戒》,更以諜報片類型,窺尋情色糾葛、碰觸人性底線以來,涉足情愛主題的李安,頻頻出人意表。愛情與武俠片、愛情與西部片、情色與諜報片,題材與片型或相衝突,但糅合起來卻又那麼自然;典型的「愛情片」(romantic drama)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想要變點新花樣,「混合」成為他的特色。也許自幼生活在大陸各省文化匯聚的環境中,成長中又經歐美、日本文化的洗禮,那個年代所特有的文化混合本能,早已潛藏在他的內裡﹖加上拍片之後的挑戰、際遇及個人的性格、天分,造就出今天的成果。

 

《斷背山》裡愛的真、卻愛得遺憾的情感,讓李安順利過度兩個關卡,一是同性戀、一是肢體解放,因為「合乎情理」(得利影視提供)

 

《臥虎藏龍》拍完後李安曾說:「這是我第一次明目張膽地拍愛情戲,這家店才剛開張,以後當然還會繼續。」當年談情說愛的台詞,曾讓王蕙玲、鍾阿城、詹姆斯.夏慕斯及李安絞盡腦汁,但最後還是免不了被批評。事後,李安曾感嘆:「中國人真是不會談情說愛!」


到了《斷背山》裡,一切不需多說,身體語言成為重點。這一來,不但準確傳達了原著、編劇及他想表達的一切,同時還給了每個觀眾不同的想像空間。畫面的豐富性、歧異性及曖昧性,在此充分運用。片中壯闊綿延的山巒、風雲驟變的天空、黑暗籠罩的大地,甚而河水、山澗、湖泊的水流狀態,不時反映著人物的心理情狀。水所代表的欲望意向, 更是從《臥虎藏龍》到《斷背山》,一貫相連。譬如《臥虎藏龍》裡兩度出現在山洞內的水池。譬如《斷背山》裡兩人久別重逢, 首度逃往山中, 不論是二人剝去束縛、一躍而入的湖泊;亦或深夜談心、背後洶湧奔騰的河水,都暗喻著人物的內心狀態及彼此的關係變化。


以往給人印象保守的李安,在《斷背山》裡開始全面翻轉,但這個轉折卻來得毫不尷尬,讓人自然而然就接受了。片中的傑克與恩尼斯,不但善用身體語言,更以身體解放來呈現情感,一切合情合理;不解放,反倒欲蓋彌彰。接下來,李安平順的進入《色,戒》,以單刀直入的終極表演,讓人體糾葛來呼應人物的內心掙扎及外在的局勢變化。其實順著思路走來,創作者的心境已經到了這一步,就算不拍《色,戒》,他還是會以其他題材來表達的。

 

《色,戒》的終極表演,是李安拍片至今最難忘的執導經驗(得利影視提供)

 

有趣的是,李安電影裡的情愛場面,總是糾纏撕打、虐與被虐的馴悍記,不論是羅小虎、李慕白與玉嬌龍(《臥虎藏龍》),傑克與恩尼斯(《斷背山》),還是易默成與王佳芝(《色,戒》)。在他的電影裡,說不出口、難以亮相人前的愛情,最是精彩。那是一個難以言喧卻心知肚明的世界;那是一個愛得真、愛得深、卻愛得遺憾的世界;那又是一個掙脫家國束縛、追求心靈自我的世界。三部電影都以悲劇收場,從隱喻到直白,層層漸入。「中國人每個人都會隱喻手法,不用教的。」從《臥虎藏龍》的說與不說,到《斷背山》的不說,李安內斂的感情戲更加深入人心,套句他的話:「不燜,那個騷味怎麼出得來!」燜得時辰夠了,火候到了,《斷背山》有如潛在地下多時的暗流,一湧而出,讓人得以窺見他創作上的多樣性及厚實度,也讓人見識到他小火慢燉的不同。


及至《色,戒》,他更在原有基礎上,再添「直白」,掀開明講:「《色,戒》是個撕破臉的東西,張愛玲的那個心境,我深有同感,選擇時也不是理性的,就像是被召喚,我聞到、感應到有什麼在裡面,不幸被拖進去。拍片時,就捕捉那個心境,像是著魔似的,我在她的煉獄裡活了一年多,被她纏住;不能輸給她的這個意念,讓我沒有崩潰。拍到後期,整個人豁出去了,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裡,因為點滴在心頭,只想用影像把感受表達出來,希望觀眾能有所體會、有些感受。」而《色,戒》裡的床戲,則是他這十年來最難忘的拍片經驗,也是他觸摸人性底層的終極呈現。


李安曾說:「一個故事如果不夠嚇人、不夠敏感,恐怕就不能吸引我。」在電影裡,他忠實呈現人物的心理情感狀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盡情滿足他的冒險想望;電影之外,處世待人則謹遵社會規範不逾矩,楚河漢界,清清楚楚:「婚姻裡要忠實;但拍片不需要,怎麼好玩怎麼拍。」其實,在電影裡冒險,最是安全。


文化層面

璦璦內涵的軟實力


「我是透過電影和世界溝通。」對於觀眾,李安始終上心,因為觀眾正是他透過電影交流的對象。


譬如《色,戒》讓他體會到:「任何人性面都可以去探討, 即使是陰暗面也要勇敢的去碰觸。但是觸摸的人、拍片的人,心理要健康,要有能力掌握。」他到倫敦宣傳《色,戒》時和老友艾瑪. 湯普遜(Emma Thompson) 重聚, 他跟艾瑪說:「如果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心理不夠健康,寧願不拍!」艾瑪也很同意。


「那時候覺得自己還有力量、還夠健康,雖然很不舒服,還是撐過來了。拍完後,就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地走出來。包括觀眾,最後都是健康的。」他會有這層顧慮,性格使然吧!一直以來不極端、走中道、講求平衡調和的李安,剛入行時,曾因此被批保守。經過日積月累之後,人們才赫然發現他的不同。確實,李安不夠嗆辣,但是他反諷,他的反諷裡帶著溫暖及哀傷,而非刻薄寡恩;他還挑釁,可他的挑釁裡含有理解與同情,不會讓人翻臉。這股璦璦內涵的溫潤力道,累積之後綿延散放,經過二十二年、透過十二部作品,人們終於看到李安的「特別」。西方世界明知他是個外來者,但總想聽聽他的意見,如今更視他為自己人;東方世界則把他當作自家人,以他為榮,並視他為征服好萊塢的標竿。


而李安在作品裡所展現的多樣性、豐富性及跨越性,也讓大家好奇,一個生長在台灣的他,怎麼能抓住十九世紀的英國社會、七○年代的美國中產階級、南北戰爭時期的美國南方,和六○年代的美國牛仔世界﹖…更何況他還專挑西方文化的痛處下手:「我喜歡發掘美國內戰時期的戰士、漫畫英雄、牛仔……這些美國文化偶像,我看到了他們的另一面。我不是在這裡出生、成長,我不知道美國文化上的隱喻。許多敏感之處,我只是跳進去。」旁觀者清,他新鮮罕見的角度,引人注意,這是他看事物的方式。


好玩的是,柔性訴求的李安,在西方世界不斷做著拆穿白色謊言的事,如今卻備受尊重;而剛性訴求的美國人,經援世界各國,卻仍遭當地民怨,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實李安就是soft power,深黯道家「陰陽」精髓的他, 行的是「以柔克剛」, 他以柔軟的(soft)力道去扭轉劣勢、渡過危境;而以實力(power)作為後盾,去堅持創意、實現念想。


《臥虎藏龍》之前,他搭上華語片躍上國際影壇的順風車,更因自身的條件、性格及創作路數,獨自從台灣新電影的浪頭跳至美國獨立製片的領域,在異邦影壇闖蕩。就在重返東方、拍了《臥虎藏龍》,建立起東西文化溝通的橋樑、掀起一個新的世界文化現象之後,他意識到自己之後要面對的不再是國片對抗西片的問題,「而是打入世界文化之際,我們有多少料。」


東方,融入共處;西方,人定勝天


這些年來,李安的電影屢屢掀起、參與了各種「文化現象」,範圍從台灣擴至全球,主題自同性戀(《喜宴》、《斷背山》)、武俠(《臥虎藏龍》)、到人類求生存及信仰的探索(《少年Pi》),他對世界文化的影響、貢獻已有目共睹。而這一路下來的經歷也讓他更能分辦、體會出中外文化的特性:「西方以人為大、連創造人的上帝都是人的形象,還有什麼不是人的?人擺第一位,人能與天爭。我們則是天最大,想的是怎麼去融入,而不是如何去征服、去發展。」其實當他出現在全球影壇的擂台上拼搏時,就得面對人性中喜好刺激的競爭,世界情勢如此,「從西」還是「就東」,他也在掙扎。如今全球氣候遽變、美國獨尊不再…,各方回應不時挑戰著西方「人定勝天」理論所帶給大自然及人類的傷害。透過電影的多次印證,李安體會到,或許「道」裡的柔韌之力尚有發揮之處:「一路走來,我越來越覺得,所謂的中式保守迂腐、承襲既有系統,其中還是有些精華,是現今激進世界所需要的。…我常想,以我這樣的資質、在台灣受些薰陶、再到美國學習,拍片都有這樣的表現,這個文化經過現代化的篩選之後,還是大有可為。」


今日的李安,不論創意、技藝、資源…各方都已成熟精進,繼《臥虎藏龍》、《色,戒》之後,有意重回東方,集合兩岸三地的志同道合,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再探新路:「我們這一代還是有些責任,拍些片子,講一些話。」身為世界文化發展中的一份子,他責無旁貸!


 

本文作者|張靚蓓|作家、影評人

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畢業、美國喬治亞(UGA) 大學視聽傳播研究所碩士。
曾任國家電影資料館館長、「胡說八道_胡金銓‧武藝新傳」(King Hu: the Renaissance Man) 策展人、中國時報主任記者、台北市立美術館編輯;金馬獎評審,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徵選評審,金鐘獎評審等。

現專事寫作,著作包括「凝望‧ 時代,穿越悲情城市二十年」、「十年一覺電影夢,李安傳」、「聲色盒子,杜篤之」、「不見不散,蔡明亮與李康生」、「電影靈魂深度的溝通者,廖慶松」等書。

記事
1954 10 月23 日出生於台灣屏東潮州,父親李昇,母親李楊思莊。祖籍江西省德安縣。
1960 小學一年級就讀花蓮明禮國民小學、一年級下學期轉學花蓮師範附小。 五年級轉至台南師範附小,半天後又轉學至台南公園國小。
1966 初中就讀台南延平中學。
1969 高中就讀台南一中。
1972 南一中畢業,大學聯考落第,補習一年重考。
1973 就讀國立台灣藝術專科學校(現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影劇科。
1974 演出舞台劇,獲「全國話劇金鼎獎大專組」最佳演員獎。 大二時,初次執導超8mm 黑白劇情短片《星期六下午的懶散》。
1976 國立藝專影劇科畢業。同年服役當兵。
1978 拍攝超8mm 彩色紀錄短片《陳媽勸的一天》。 赴美至香檳城伊利諾大學戲劇系攻讀。
1980 伊利諾大學畢業,獲藝術學士學位。進入美國紐約大學(NYU)電影研究所攻讀。 拍攝16mm 短片《追打》(Runner)。
1981 拍攝16mm 短片《我愛中國菜》(I Love Chinese Food)。 拍攝16mm 短片《揍藝術家》(Beat the Artist)。
1982 拍攝16mm 劇情片《蔭涼湖畔》(I wish I was by that Dim Lake); 獲金穗獎最佳16mm 優等劇情片,並獲NYU 獎學金。
1983 8 月19 日,在紐約與林惠嘉公證結婚,當天為兩人相識五周年紀念日。
1984 自美國紐約大學電影製作研究所畢業,獲碩士學位。
1985 畢業作16mm 劇情長片《分界線》(Fine Line)獲紐約大學學生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導演。與美國三大經紀公司之一的威廉‧ 莫瑞斯(WilliamMorries Agency)簽約,取消回台發展,留在美國打拼、並可陪伴妻兒。長子李涵出生。
1986 林惠嘉畢業,全家定居紐約。
1990 次子李淳出生。年底,劇本《推手》(李安)、《喜宴》(李安、馮光遠)獲新聞局優良劇本甄選第一、二名,李安回台領獎,並於12 月24 日與中央電影公司(中影)簽約,在美國拍攝《推手》。自此與中影製片部經理徐立功展開之後的長期合作。
1991 《推手》(Pushing Hands)4 月在紐約開鏡,由「好機器」(GoodMachine)電影公司執行製片,24 天殺青。12 月在台上片,獲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及評審團特別獎。金炬獎最佳影片。法國亞眠影展最佳新導演獎。
1992 《推手》參加柏林影展「電影大觀」觀摩展。該片共計參加過倫敦、休士頓、香港電影節等三十幾個影展。並獲亞太影展最佳影片。 《喜宴》(The Wedding Banquet)在紐約開拍,26 天殺青。
1993 《喜宴》獲柏林影展金熊獎。之後李安跑世界各地做宣傳,一路做到1994 年入圍金球獎及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自此建立起他在世界各地的人脈、錢脈;並透過媒體溝通,逐步建立其觀眾群。 李安獲西雅圖影展最佳導演。該片共參加過墨爾本、多倫多、盧卡諾、夏威夷等三十多個影展。 《喜宴》獲第30 屆金馬獎六項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著劇本及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觀眾票選獎。 《喜宴》在台上映八週,票房1.2 億台幣。全球票房達3200 萬美金,成本僅75 萬美金,成為1993 年全球投資報酬率第一的電影。 《飲食男女》(Eat Drink Man Woman) 在台北開拍,歷時四個月,殺青後, 李安返回紐約進行剪接及後製。
1994 《喜宴》入圍奧斯卡及金球獎最佳外語片。 《飲食男女》獲選為坎城影展導演雙周開幕片,亦為世界首映,中影徐立功率團至坎城辦桌推廣該片。7 月2 日台灣暑假檔上片。 《飲食男女》獲亞太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剪輯。《首映》雜誌1994 年美國年度十大佳片,排名第七。於全美發行上片,並在世界各地參加過二十多個影展。 金馬獎《飲食男女》全軍覆沒,促使李安開始思索東西文化融合的尷尬與問題。《推手》《喜宴》與《飲食男女》因深刻描寫父親形象(皆由郎雄飾演),成為李安的「父親三部曲」。
1995 《飲食男女》入圍奧斯最佳外語片、金球獎最佳外語片。 《理性與感性》(Sense and Sensibility) 在英國拍攝,12 月20 日美國上片。
1996 《理性與感性》入圍柏林影展競賽片,且為柏林影展開幕片,該片更繼《喜宴》之後,再擒金熊,李安成為第一位拿下兩座金熊獎的導演。獲金球獎獲最佳影片、最佳劇本。獲奧斯卡七項提名,包括最佳影片、最佳改編劇本等,獨缺最佳導演,群情嘩然。該片編劇艾瑪.湯普遜(Emma Thompson)拿下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 李安被全美影評人協會、紐約影評人協會及波士頓影評人協會選為最佳導演,從亞洲跳級至國際,順利進入好萊塢大聯盟A 級導演之列。《理性與感性》在英國倫敦舉行皇家首映典禮,查爾斯王子出席,並詢問李安拍片情況。4 月21 日該片獲英國影藝學院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三項大獎。 《冰風暴》(The Ice Storm)4 月於紐約近郊開拍,計55 個工作天。之後在紐約做後製。
1997 《冰風暴》在坎城影展世界首映,李安首次入圍坎城影展競賽項目,詹姆士.夏慕斯(James Schamus)獲最佳編劇獎。 《冰風暴》成為紐約影展開幕片,李安與凱文‧ 克萊(Kevin Kline)、瓊‧ 艾倫( Joan Allen)、席歌妮‧ 薇佛(Sigourney Weaver)、克里斯蒂娜‧ 里奇(Christian Ricci) 等人參加。該片並在世界各地參加過盧卡諾、夏威夷等20 多個影展。
1998 《與魔鬼共騎》(Ride with the Devil)3 月開鏡,在美國堪薩斯等地拍攝。
1999 《與魔鬼共騎》美國上映,迴響不大;但成為英國倫敦影展開幕片,並在杜維爾影展中獲美國導演特別成就獎,且深獲同儕導演的讚賞。十年後,2009 年李安重剪導演版,加入當年剪掉的十五分鐘,再次發行藍光DVD。 7月31日《臥虎藏龍》(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 於中國新疆天山開拍,李安首度嘗試武俠片型與愛情主題。拍攝共五個月。12月22日在北京前門飯店辦殺青酒。11月,倫敦影展以《與魔鬼共騎》為開幕片。
2000 《臥虎藏龍》於坎城影展「特別放映」舉行世界首映, 李安與楊紫瓊、章子怡、張震等人一起出席,這是李安電影第二次在盧米耶戲院(Lumi`ere Theater) 做世界首映,第一次是1997 年的《冰風暴》。該片引起轟動,且與坎城競賽項目的《一一》(楊德昌)、《花樣年華》(王家衛)、《鬼子來了》(姜文)交互輝映,兩岸三地同時強棒出擊,世界影壇對華語電影刮目相看。 12月8日起《臥虎藏龍》在美國上映,成功打入美國主流市場,相繼在亞洲、歐洲、美國等地掀起旋風,成功跨越文化隔閡,搭起東西文化交流的橋樑,也為外語片進入美國主流市場開啟新契機。美國票房達1.28億美金,乃美國有史以來最賣座的外語片。 該片獲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音效、最佳原創音樂、最佳剪輯、最佳武術指導、最佳視覺特效六項。
2001 《臥虎藏龍》獲奧斯卡十項提名,並獲最佳外語片、最佳攝影(鮑德熹)、最佳藝術指導(葉錦添)、最佳音樂(譚盾)四座奧斯卡。李安獲美國導演協會最佳導演獎。金球獎最佳外語片、最佳導演。英國影藝學院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音樂、最佳藝術指導四項大獎。香港电影金像獎最佳影片等九項大獎。《臥虎藏龍》在世界各地獲獎頻頻,並參與過六十多個影展。 拍攝廣告片Chosen(BMW),次子李淳參與演出小活佛一角。 5 月,李安獲母校紐約大學贈予榮譽博士學位,並在第169 屆畢業典禮中頒贈。 小行星64291 以李安名字命名「64291Anglee」,以表彰他對電影界的貢獻。 成為美國科學藝術學院人文科學會員。 美國《娛樂》週刊年度一○一位娛樂界最有權力人士,李安排名第六十一。 紐約獨立製片人協會終身成就獎。
2002 拍攝《綠巨人浩克》(The Hulk),李安首次拍攝好萊塢暑假大片,並取得Final Cut 權。
2003 《綠巨人浩克》暑假上映。第一個週末三天創下6260 萬美元票房,北美票房最後達1.32 億美金,海外票房達1.13 億美金。因成本1.3 億美金,勉強打平。
2004 2 月15 日,李安父親李昇病逝於台南,李安接到通知,三小時後搭機返國。 李安新片《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在加拿大Alberta 省南部山區5 月開拍,8 月殺青。
2005 《斷背山》在紐約進行後製。該片入圍威尼斯影展,並於9 月2 日在威尼斯Lido 島舉行世界首映,9 月9 日威尼斯影展頒獎典禮前,李安由影展單位安排,搭專機由多倫多影展飛返威尼斯,10 日典禮上由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親自揭曉、頒獎,李安由其手中接過他的第一座金獅獎。 《斷背山》12 月9 日起在美國上映。
2006 《斷背山》獲奧斯卡提名八項,獲三座奧斯卡,最佳導演(李安)、最佳改編劇本及最佳電影配樂, 李安成為影史上第一位獲得該獎的華人導演。 美國導演公會頒獎,李安以《斷背山》二度獲得最佳導演。金球獎提名七項,奪下四項,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及最佳電影主題曲,這是李安第二次拿下金球獎最佳導演。該片是2005 年最受讚譽的影片,在紐約影評人協會、洛杉磯影評人協會、英國電影和電視 藝術學院獎、獨立精神獎和美國製片人協會等組織獲得最佳影片獎等。 李安獲中華民國馬英九總統頒發二等景星勳章。 當選《時代》週刊影響世界的一百人(藝術家、娛樂界)。 7 月1 日,李安來到瑞典法羅島拜訪大師柏格曼(Ingmar Bergman),他應邀參加「柏格曼電影周」,出席《冰風暴》特映會,並演講「我的野草莓滋味」,暢談柏格曼作品《野草莓》(Wild Strawberries)。 《色,戒》(Lust, Caution)主演名單公佈,男、女主角為梁朝偉、湯唯。 該片並於9 月6 日在馬來西亞霹靂州怡保市開拍。
2007 2 月6 日《色,戒》在上海殺青。 該片入圍威尼斯影展,8 月30 日在第64 屆威尼斯影展舉行世界首映,並勇奪金獅獎及最佳攝影(Rodrigo Prieto),李安二度拿下金獅獎。 9 月22 日,《色,戒》香港上映。9 月24 日,台灣上映。11 月1 日,大陸上映。 《色,戒》獲金馬獎八項獎,計有最佳影片、導演、男主角、新演員、改編劇本、造型設計、原創電影音樂、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李安)。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亞洲電影,金衛星獎最佳外語片,全美影評榜五部最佳外語片首獎等。
2008 《胡士托風波》(Taking Woodstock)在紐約開拍。
2009 美國《Entertainment》週刊選出二十五位至今仍堅持拍片的最偉大導演名單,李安是唯一上榜的華人導演。 《胡士托風波》入圍坎城影展競賽項目,並於5 月在盧米耶戲院舉行世 界首映。 9 月,李安出任第66 屆威尼斯影展評審團主席。
2010 李安為台灣慈善家菜販陳樹菊撰寫時代雜誌2010百年英雄簡介。 李安獲母校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頒贈榮譽博士學位,10 月30 日返校,由該校校長黃光男頒授。 李安9 月率隊來台拍攝《少年Pi 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這是李安首次拍攝3D 電影,劇組達767 人,其中217 人來自美國,101 人來自其他21 國,台灣有449 人參與。在其帶領下,劇組於台中水湳機場舊址建立起一座新片廠,且於其內搭建出一座長75 公尺、寬30 公尺、深3 公尺的造浪池,耗資1.5 億元台幣,可製造數百種浪形,許多場景都在此完成。 除了片廠拍攝外,並在墾丁、木柵動物園及六福村動物園出外景,並赴印度拍攝。
2011 6 月,《少年Pi 的奇幻漂流》台灣場景殺青,在台停留約十個月。隨即移師加拿大拍攝兩天,全片殺青。
2012 《少年Pi 的奇幻漂流》成為紐約影展開幕片,9 月28 日舉行世界首映。11 月21 日台灣與美國同步上映,22 日起大陸上映。全球票房破6 億美金,台灣票房破5 億台幣,創李安電影記錄。 法國文化部長菲里佩堤(Aurélie Filippetti)在巴黎頒授文化藝術騎士勳章給李安,表彰其作品可讓不同族群及各個文化進行深入的對話,並能在商業與藝術間取得平衡。
2013 《少年Pi 的奇幻漂流》入圍奧斯卡獎十一項,奪下四座小金人,計有最佳導演、最佳原創音樂、最佳視覺效果、最佳攝影,這是李安第二次拿下奧斯卡最佳導演。該片入圍金球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與最佳配樂三項,獲最佳電影配樂。英國影藝學院十項入圍,獲攝影、視效兩項。 《時代》週刊選為2012 十大好片、排名第三,評價為:「李安的拍攝手法讓3D 電影繼《阿凡達》與《猩球崛起》之後,再次大幅提升,是魔幻現實主義的迷人壯舉。」 李安獲國際3D 協會Harold Lloyd 大獎。 5月10 日,李安獲中華民國馬英九總統頒發一等景星勳章。 5月擔任坎城影展評審。 6月獲「國家文藝獎」,同年11月頒獎。 11月出任第50 屆金馬獎評審團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