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屆
舞者
許芳宜
Fayi Sheu
得獎理由
以明星般的閃耀風采,成為近十年來台灣最受矚目的國際級舞者。致力於舞蹈藝術美與力的追求,超越群倫,站上國際舞台。 透過台灣獨特的舞蹈教育及訓練背景,體現葛蘭姆經典氣質與精準刻畫的傳承;藉由太極導引訓練,展現氣韻相生的柔韌能量,在舞台上創造獨特的個人色彩與迷人魅力。
得主介紹

許芳宜,1971年生,宜蘭人。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畢業,主修現代舞。曾於「雲門舞集」擔任舞者,1994年獲瑪莎‧葛蘭姆獎學金及文建會獎助金,隻身負笈前往紐約進修。其後,她考上知名的依麗莎‧蒙特舞團(Elisa Monte Dance Company)。1995年,更在數百位頂尖舞者的競逐中脫穎而出,成為當年只招考兩位舞者的瑪莎‧葛蘭姆舞團實習舞者。1997年即升任獨舞者,主跳許多葛蘭姆女士個人的角色。1999年她返台加入雲門舞集,在紐約舞評界的千呼萬喚下,2004年,許芳宜重返紐約,成為瑪莎‧葛蘭姆舞團首席舞者。在新舞季的一開始,紐約時報以斗大的標題「瑪莎‧葛蘭姆的傳人─Fang Yi Sheu」介紹許芳宜,而她那一季的演出,讓沈寂十年的瑪莎葛蘭姆舞團有了新的焦點。2005年,許芳宜以年僅卅五歲之姿,獲總統頒贈五等景星勳章,更是台灣舞蹈界的首例。  
 

許芳宜的舞蹈養成,奠基在台灣獨特的舞蹈教育及訓練背景,以葛蘭姆為宗的台灣現代舞,在她身上體現了葛氏經典的氣質與精準刻劃的傳承;而雲門所賦予的太極導引訓練,使她的身體有更多氣韻相生的柔韌能量,以及驚人的爆發力與可塑性,這又使得她即使在紐約的舞台上,依然保有獨特的個人色彩與迷人的魅力。更彌足珍貴的是,許芳宜一直期許自己做一個知識份子型的舞者,她對所有經典舞作的用功咀嚼,在葛蘭姆締造的經典形象之外,注入了作品跨越近半世紀後的新生命。而這樣的藝術態度,不僅及於葛蘭姆的作品,在雲門舞集的《水月》、《竹夢》、裡,她也是極富靈氣的詮釋者,豐厚並延伸了作品以及角色更多面的形象。  
 

許芳宜的成功,來自於她對舞蹈的熱情,與毫不懈怠的努力精神。現在,她不但專注於自己的舞蹈事業,也嘗試將她學舞的經驗分享給和她有著相同夢想的孩子們。自去年9月起,許芳宜為實踐她對老師羅曼菲生前的承諾:「你為我所做的,我也會這樣對待下一代。」獨自展開她的扎根計畫。過去半年多來,許芳宜已經走過台北市雙園國中、宜蘭的羅東國中、台中文華高中、華岡藝校、嘉義女中、台南家齊女中等十多所學校。許芳宜會先花兩個鐘頭,從暖身到舞蹈動作,帶領學生學習與身體對話,接著播放自己的紀錄片,再為學生答問解惑。從學生專注的神情裡,我們看到了台灣舞蹈的未來。 

得主感言

「As long as you love what you are doing, that's enough!」這是米夏.巴瑞希尼可夫(Mikhail Baryshnikov)對我說的話。
 

我感謝老天給我幸運的人生, 願意用生命的全部來愛我的舞蹈。因為舞蹈讓我擁有學習的慾望,舞蹈讓我感受存在的價值,一路走來的挫敗、辛苦,是我面對未來挑戰最大的本錢。即使我曾經窮到只剩37塊美金,但舞台上的我卻從不貧乏。我感到很滿足、很幸福!正如爸爸常說:這是我的福氣!


我從宜蘭出生,一路跳到紐約,只為了追尋人生的第一個夢──成為「職業舞者」的夢,單純的專注、傻傻的執著,沒有想到一路走來的收穫,遠比我的付出還多。


國家文藝獎是國內最受重視的文化藝術獎項,曾經獲獎的眾多得主,都是德高望重、備受推崇的文化藝術界前輩,芳宜忝為歷來最年輕的得獎人,面對未來仍有漫長的未知,卻能得大家的信任抬愛,心中除了說不盡的感謝之外還是感謝!


羅斯.帕克斯老師,感謝您讓我看見一個真正舞者的典範,若不是您,芳宜不可能成為舞者,更不懂得追夢!


羅曼菲老師,感謝您為我開啟人生另一個舞台。您為我所做的,我也會這樣對待下一代!


林懷民老師,感謝您不斷在這孤獨的路上為我指引方向。忍受我的任性,給我煮雞湯補元氣,帶我吃牛排補體力,居然還悄悄匯錢給我救急。


從不覺得自己是天生舞者,芳宜能夠有今天,最大的功勞還是歸功於所有教導過我的老師們。芳宜這輩子領受師長的恩惠太大了,站在國際舞台上的我沒有後台,您給我的養分卻是我最大的靠山。各位老師辛苦了,謝謝你們!


要感謝的人太多。感謝所有愛我的人及我所愛的人,感謝布拉,感謝我的家人、我的父母親,盡管我選擇了一條沒有長遠保障的人生道路,仍容許我全心追求我的夢想,並且以各種他們所能提供的助力,讓我沒有後顧之憂。難過時我想回家,想回家時,就是我動力的再出發。


舞蹈教會我學習面對自我。一直以來,我試著訓練自己,無論評論好壞「開心三分鐘, 難過三分鐘」,不因外界評價而上天堂或下地獄,因為人的存在價值是更根本的生命實踐,需要學習、需要思考、需要檢討。但唯有在國外評論提到許芳宜來自台灣的好,總讓我分外激動,因為我知道我所有的養分來自這美麗的小島, 在我最傷心的時刻,知道我有家可回;在我最榮耀的時刻,我知道我有「根」。


年輕的孩子,讓我們共勉:勇敢追夢吧!無論夢想是否美好,不讓自己有遺憾才是對生命負責的完成式。


有才華的年輕人,走到哪裡都是珍貴的資源,我期盼著「拉芳.Lafa」舞團能成為優秀年輕舞者與國際接軌的平台,更期待「拉芳.Lafa」在紐約的初試啼聲,能在國際間帶來「台灣藝術家,優!」的印象。
 

藝術家素描
文|賴素鈴

舞蹈,是認真看待生命的學習

 

2007年8月中旬,舞蹈巨星米夏.巴瑞希尼可夫(Mikhail Baryshnikov)推門而入。許芳宜和布拉瑞揚、江保樹、黃明正、李建常等「拉芳.Lafa」舞團的夥伴,在紐約為「巴瑞希尼可夫舞蹈中心」駐村創作,己經辛苦排舞一個月;所有的筋疲力竭,都在巴瑞希尼可夫走進來那一刻,化為璀燦的煙火──巴瑞希尼可夫就像專業舞者眼中的神,如今,「神」竟然來看台灣的年輕舞者排舞!


36 歲的許芳宜, 不但是國家文藝獎11 屆來最年輕的得主,也在今年夏天, 成為紐約巴瑞希尼可夫舞蹈中心第一位來自亞洲的駐村藝術家。本屆國家文藝獎名單公布時,許芳宜正投入赴紐約前緊鑼密鼓的排練,甚至無暇面對媒體,當時她只由友人代轉心情:「這條路走得辛苦,但並不後悔。」

 

許芳宜受邀赴紐約「巴瑞希尼可夫舞蹈中心」駐村, 圖為其於駐村期間排練場景。(攝影/江保樹)

 

2005 年,美國《舞蹈雜誌》(Dance Magazine)元月號以許芳宜為封面,並在雜誌評選的「2005 年最受矚目的25 位年輕舞蹈家」(25 to Watch)名單中,將她列為榜首。台灣因此注意到這位在國外奮鬥十年的出色舞者,同年,許芳宜獲總統頒贈「五等景星勳章」;翌年,中央社評選她為「2006 台灣十大潛力人物」, 紐約華人藝術協會也表揚許芳宜為「傑出亞裔藝術家」;今年,許芳宜成為最年輕的國家文藝獎得主、首位進駐紐約巴瑞希尼可夫舞蹈中心的亞洲藝術家,肯定仍接踵而來。


一切都是蘭陽平原那個愛跳舞的小女孩,始料所未及。


當她19歲那年,就讀國立藝術學院(現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大一時, 因羅斯.帕克斯(Ross Parkes)老師的鼓勵賞識,而立志成為頂尖的專業舞者, 從此許芳宜只專一心志,向著她所追逐的夢想狂奔而去。


一路來的所有掌聲,都只是這條艱辛的漫漫長路上,偶而迸現的煙花。那炫亮與高度令人開心,務實的許芳宜卻始終清楚明白:「舞蹈不只是舞蹈,而是認真看待自己、看待生命的學習。」


1971 年,許芳宜生於宜蘭。儘管從小就有突出醒目的前額,這個有雙圓滾滾大眼睛的小女孩,卻一直缺乏自信;因為功課成績向來不出色,許芳宜難免感到自卑,尤其當時許家爸媽的觀念裡,沒有學歷就無法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許芳宜來自一個家教嚴謹的家庭。父親許祈財早年經營藥局時,每天清晨五點營業,半夜12 點才打烊,早點開門只為可以服務更多人;許芳宜從小就很佩服父親的毅力,尤其對他的言出必行印象深刻:「他告訴你的事絕不會忘記,約定好的事情,他一定會實踐。」


許祈財認為,他所養育的三女一男,二女兒許芳宜最像他。許芳宜也認為, 自己在態度、個性受到父親許多影響;雖然生活教育的規矩不少,卻也訓練了很多很好的基本規範、應對進退的禮儀和態度。


白手起家、勤勉認真的父親,不但做好嚴以律己的身教,也一板一眼教導孩子端正的言行與觀念。他不厭其煩告訴孩子:越是結實飽滿的稻穗越是低垂謙虛; 要飲水思源、知恩圖報;也嚴格要求他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穿衣絕不能輕浮, 做事絕不能草率……,於是,他教出了高度自律的女兒許芳宜。


許芳宜的同學都記得, 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做到比老師要求還多的高標準;羅斯老師曾說,許芳宜就像「目中無人」的小孩,上課時總一直拚命、一直拚命, 只專注於自己的最好; 雲門舞集總監林懷民則說,許芳宜把台灣人「愛拚才會贏」發揮得淋漓盡致,堅持、固執,「那個專注是全部的。」


許芳宜卻常自嘲童年時,是個沒有夢想的小孩。小學時功課不是班上前幾名, 往往被視為沒有希望的孩子,許芳宜當時非常害羞自卑,常希望自己可以隱形, 別在課堂上被老師看到、點到;即使許芳宜自小學四年級開始學民族舞蹈,也只因鄰居邀約一起去學, 就當作一件開心的事去玩,當時即使被老師誇好,缺乏自信的許芳宜也只以為是客氣的安慰。


記憶深刻的是11歲那年,她第一次參加民族舞蹈比賽,原本在後台等待時緊張得直發抖,卻在幕啟燈光灑落那一剎那,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許芳宜發現, 站在舞台上的感覺非常奇妙,只要換上戲服、化了妝,就好像戴面具一樣,她可以大方地隨著光與音樂,和自己演起戲來,彷彿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但她並沒有因此一直跳舞。那個年代,舞蹈並不是一種職業,她並不知道舞蹈原來是一種具備發展潛力的專業;甚至在她國中畢業,北上報考國立藝專時, 沒有受過正統訓練的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懂「芭蕾舞」,不曉得芭蕾術語、做不出要求的動作,她在芭蕾這個項目,只拿到三分。


這段啼笑皆非的往事,後來成為許芳宜激勵後進的利器。她總以自己為教材, 一再告訴學舞蹈的年輕孩子:「這樣的我都可以做到,你們一定可以,而且要做得比我更好!」


許芳宜後來考上華岡藝校,過了三年自由開放的習舞歲月,對於舞蹈的專業卻仍懵懂;直到通過甄試保送進入藝術學院,聽到學長轉述羅斯老師讚賞她很有潛力,許芳宜才彷彿整個人醒過來。


「竟然有人對我懷抱期待,那不只是一道曙光, 而是很大的希望。」許芳宜說:「我被羅斯老師肯定時,是我第一次有夢想。從小到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目標,我想學習的欲望,好像永遠吃不飽的感覺。」


曾是瑪莎.葛蘭姆舞團首席男舞者與副藝術總監,羅斯.帕克斯應藝術學院舞蹈系創系系主任林懷民邀請,自1983年來台任教二十多年,帶來極深遠的影響,也是葛蘭姆技巧在台灣舞蹈界紮實生根的關鍵人物。


許芳宜認為,羅斯老師給予的訓練,就是讓所有學生有機會在走進劇場前, 就懂得「專業態度」,「最終老師要教的是:學習尊重自己。那是老師給的最大身教財富,走到哪兒都受用。」許芳宜說。


對於習舞的年輕孩子而言,最需要的是視野與典範,許芳宜自羅斯與羅曼菲老師身上,獲得許多啟發。 

羅曼菲曾說,許芳宜並非她多年來教過的學生中最美的,可是上了舞台, 「芳宜全身都會說話。尤其她的眼神能把人吸過去,那真是天生的。」只要是有才華的年輕藝術家,羅曼菲都竭盡所能把他們推向舞台中心。


羅曼菲對許芳宜的無私分享,充分展現優秀舞蹈家的大度大器,在許芳宜成為葛蘭姆舞團首席舞者之後,羅曼菲恨不得把所有人介紹給她認識,還教她如何向企業家尋求藝術贊助。許芳宜心中的曼菲老師,一直給學生最大的自由與空間, 給他們希望與夢想,她與許芳宜分享一切,衣服、姐妹般的親情,甚至規劃她的人生。


去年羅曼菲因肺腺癌辭世,當時許芳宜正於台北國家戲劇院與瑪莎.葛蘭姆舞團進行演出記者會;羅曼菲遺體送回宜蘭時,許芳宜也因正值演出期間無法隨行。許芳宜最大的遺憾便是:「老師對不起,我沒法趕到!」但她知道,只要她不斷走在舞台這條路上,就是老師最想看到的。


強忍失去恩師的悲懷,全心投入演出,當時許芳宜沒有哭,以為只要她不傷心,就能欺騙老天爺,不讓老師離開;直到台北首演場最後一段《光明行》,所有舞者穿著金色的舞衣,最耀眼驕傲的一刻,許芳宜終於為了老師看不到她最引以為傲的學生的演出,深深傷悲。


羅曼菲生前,許芳宜曾經承諾她的恩師:「你為我所做的,我也會這樣對待下一代!」去年9月起,許芳宜主動走遍全台設有舞蹈班的高中以及羅東國中、雙園國中舞蹈班,這趟校園分享之旅,一切只為還諸心願。

 

許芳宜赴復興高中進行示範教學。 

 

回想兒時對舞蹈的蒙昧,宜蘭不像台北有豐富的資源,但她相信,不是台北才有天才,重要的是給有才華的孩子機會;許芳宜也深深體會到,舞者生涯自我累積與成長的學習,是她最大的收穫與資產。「我跟他們一樣土生土長,是這個地方訓練出來的。」許芳宜相信:「有人能跟他們聊、鼓勵他們,可以讓他們知道:原來真的是有希望的。」 


在這些年輕孩子看來,已經名揚國際的許芳宜簡直是「十全十美」。許芳宜卻努力告訴這些孩子,她也是花了很大工夫,才學會喜歡自己的大額頭,以及很寬的肩膀。「如果你不喜歡自己,如何能要求觀眾喜歡你?」她強調:「這就是跳舞最基本的:身體不會說謊。你的害怕、不確定,心裡想什麼,都會被看見。」 


他們走過的路,許芳宜都非常清楚。無法肯定自我、更對未來感到惶惑,許芳宜總鼓勵他們要「敢於作夢」,盡全力讓夢想實現,從中學到專注、執著、專業舞者的態度。許芳宜說:「敢去承擔自己的夢想,就是為自己負責任。」


敢於承擔自己的夢想,先得承擔難以言傳的多少苦辣甜酸。紐約是個可以做夢的地方,也許是美夢也許是惡夢,像超強的心臟不斷汰換新血。也許屢戰屢敗, 見識到現實世界的嚴苛,但至少敢追夢就不會有遺憾。


初到紐約時,許芳宜努力尋找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與舞台,搭地鐵一間間找舞蹈教室、比手畫腳彌補當時還嫌不足的英文;當她第一次爭取到工作時,在紐約街頭興奮想要找人分享,卻發現往前後左右看,自己都只是孤單的一個人。


極度的孤獨,卻也因此被迫學習自我對話,因此懂得思考,因此學會專注。「自我對話時,很多問題會浮現,也會有答案。」許芳宜說:「因為舞蹈,讓我對所有的感覺更深刻。」她說,首先你必須相信自己,有了勇氣才能孤獨的走下去。 


她於1994年赴紐約,三個月後考上依麗莎.蒙特舞團(Elisa Monte Dance Company)擔任舞者,翌年又從200名應試者中脫穎而出,考進只取兩名的瑪莎. 葛蘭姆舞團(Martha Graham Dance Company),在短短三年內,從實習團員、新舞者、群舞者、獨舞者,躍居為首席舞者,並且被美國媒體譽為「瑪莎.葛蘭姆的傳人」,說「她是可以吃掉整個舞台的舞者。」


當時紐約著名舞評家Anna Kisselgoff 評述:「現在葛蘭姆舞者的身上根本看不到葛蘭姆技巧和招牌動作,只有來自台灣的許芳宜精準完美的展現葛蘭姆技巧。」美國《藝術周刊》指出:「許芳宜是近十年來瑪莎.葛蘭姆舞團最具天賦的詮釋者。她的舞蹈像是與生俱來,而且超越葛蘭姆當初對這個角色的想像。」紐約《觀察家報》的舞評則說:「不用再提醒你,下一次她在台上表演,你一定不會錯過,因為你沒有選擇。」


這些讚譽,令許芳宜百感交集,「最開心的是,他們總提到我來自台灣。」那是她最感莫名驕傲的時刻。


看似風光,卻是踩過多少荊棘得來的冠冕。許芳宜進入葛蘭姆舞團之初, 力爭上游同時,還得克服大團爾虞我詐的競爭。尤其她並非葛蘭姆舞校出身, 常被其他舞者視為外人,要擊敗種種微妙的排擠,唯有舞台上的實力見真章。


孤獨與專注累積的能量,往往成為許芳宜在舞台上的爆發力。《舞蹈》雜誌2005 年元月號以許芳宜為封面,並且將她列在紐約市立芭蕾舞團被譽為巴蘭欽傳人的泰瑞莎.瑞克蘭(Teresa Reichlen) 、美國芭蕾舞團克利斯提.柏恩(Kristi Boone)等25位傑出現代舞者、芭蕾舞者、舞壇新秀與編舞家之首,並且特別提到許芳宜的葛蘭姆技巧習自台灣,「看葛蘭姆跳舞,就像鞭子打在人身上一樣的震撼。」當時《舞蹈》雜誌推崇:「如今終於在許芳宜身上再看到這股驚人的力量。」


然而,葛蘭姆終究是上個世紀的人物,她的創作盛期距今相隔60多年,要能不令人感到陳舊沈悶,有賴舞者的重新詮釋。許芳宜總從葛蘭姆的舞作中,思考貼近自身的生命經驗,並且注入人性與共通情感,而能帶動觀眾的共鳴。


全心追求藝術的夢想,卻又懷抱與愛侶廝守的渴望,許芳宜難免感慨:「我的舞蹈和愛情常常在相撞。」她與新銳編舞家布拉瑞揚,自學生時代起相知相守16 年,為了讓對方的才華能更被看見,他們總是彼此將對方推往更好的舞台,多年來總也聚少離多,經常在不同城市跳舞與生活。

 

許芳宜與雲門舞集2合作演出布拉瑞揚的《將盡》。(攝影/王錦河)

 

一切辛苦付出,卻終在時間的見證下,因緣俱足。許芳宜與布拉瑞揚於2002 年成立「布拉芳宜舞團」並發表舞作《單人舞》之後,又礙於現實因素各自在紐約、歐洲與台灣發展;終於在今年,許芳宜脫離瑪莎.葛蘭姆舞團首席舞者身分, 布拉瑞揚也離開雲門舞集2團,共同實現他們一直未忘的初衷與夢想,讓「拉芳.Lafa」舞團乘翼而起。


「拉芳.Lafa」再出發,許芳宜的舞蹈人生也邁入另一個新的階段。


相當重要的關鍵之一,是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2005 歲末展演,向葛蘭姆舞團取得《天使的嬉戲》授權,羅曼菲並指定許芳宜返台指導學弟妹演出。


《天使的嬉戲》對許芳宜意義別具。1995 年,她演出《天使的嬉戲》中的紅衣女子,是許芳宜在葛蘭姆舞團獲得的第一個角色,也因此被美國紐約舞評家與媒體看見。


葛蘭姆這支舞作,傳達年輕人情竇初開的快樂與悲傷,以白、紅、黃三種色彩,寓意愛情的三種層次,白色是成熟的愛,紅色是情欲的愛,黃色是稚嫩純真的愛;當年的紅衣女子許芳宜,時隔十年之後重新詮釋舞作,扮演的身分也已不同──她不只是舞者,還得掌握音樂、服裝、道具等所有劇場相關環節,對許芳宜而言,是段相當特別的歷練。


而從自己作為舞台中心的舞者,到帶領年輕舞者,並且讓出舞台,許芳宜看著這群年輕舞者的進步茁長,感受到不同於自己跳舞的成就感,更加懂得曼菲老師當年的心情。


此後,不論巡迴校園示範講座或「拉芳.Lafa」再出發,許芳宜都抱持與年輕後進分享的心意,並且更急切想要「讓年輕人被看見」。


「拉芳.Lafa」作為台灣年輕舞者與國際接軌的平台,希望發掘、培養更多的台灣優秀藝術家,並且給他們機會與舞台;今年許芳宜受邀為巴瑞希尼可夫舞蹈中心駐村,她帶去「拉芳.Lafa」由布拉瑞揚編舞的作品以及年輕藝術家,因著資源的分享,五個人都能被看見,更期望能藉此為台灣年輕舞者,打出一片全新的天空。


這個夏天,紐約林肯藝術中心外牆的戶外螢幕,許芳宜的舞姿以極慢的速度, 打入紐約人的眼與心。在這件以《慢舞》(Slow Dancing)為主題的錄影藝術作品中,導演米夏雷克以高解析攝影技術細部分解舞蹈動作,邀集來自各國的43 位舞者共襄盛舉,每位舞者在五秒內呈現自己最想要的肢體表現,影片則以原動作百分之一的速度播出。


將速度放到極慢,觀者反能更專注凝視舞者的每一個動作細節,每一甩動的髮梢,每一汗珠與每塊肌肉、血脈、指節的表情,另有一種殊異奇特的美感。


這個夏天,一切雖還只是開始。許芳宜與「拉芳.Lafa」夥伴踩出的舞步, 緩慢,卻堅定走著自己的路,也終將會有鞭子打出去的震撼力道。

 

許芳宜與雲門舞集2合作演出布拉瑞揚的《將盡》。(影/王錦河)

 

 

本文作者∣賴素鈴

資深藝文記者。畢業於東海大學美術系,輔大博物館學研究所肄業。曾獲吳舜文新聞獎文化專題報導獎、中華民國新聞評議會「傑出新聞人員研究獎」。著有《博物館在地遊》、《台北博物館開門》、《秦小兵日記》、《台灣建築中生代的文藝復興》及故宮「漢代文物大展」、國立歷史博物館「文明曙光:美索不達米亞—— 羅浮宮兩河文物珍藏展」、「妮基的異想世界」等十餘本展覽導覽手冊。

記事
1994 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畢業。獲紐約瑪莎.葛蘭姆及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獎學金赴紐約習舞,三個月後考上依麗莎.蒙特舞團(Elisa Monte Dance Company),擔任舞者。
1995 2月加入瑪莎.葛蘭姆舞團(Martha Graham Dance Company),擔任實習舞者,並晉升至新舞者。
1996 晉升至瑪莎.葛蘭姆舞團之群舞者。
1997 初晉升為瑪莎.葛蘭姆舞團的獨舞者;暑假時返回台灣。
1998 加入雲門舞集,擔任重要的獨舞者,並演出雲門作品《水月》中的獨舞。
1999-2000 往返紐約、台北,不斷在瑪莎.葛蘭姆舞團、雲門舞集這兩個舞團的巡演中奔波演出。
2000 在台演出雲門作品《年輕》與《家族合唱》。
2001 在雲門作品《竹夢》中演出〈曲徑〉的雙人舞,狀似無聲無息,卻切中要害。
2002 與編舞家布拉瑞揚成立布拉芳宜舞團,除了演出,並擔任舞團的藝術總監,發表作品「單人房」,獲各方好評。
2004 瑪莎.葛蘭姆舞團重新運作,在舞團力邀下,繼續擔任該團首席舞者。美國公共電視台PBS特別專訪許芳宜,並來台拍攝她的成長過程。
2005 登上美國《舞蹈雜誌》(Dance Magazine)元月號封面,在雜誌評選的「2005 年最受矚目的25位年輕舞蹈家」(25 to Watch)名單中名列第一。 應雲門舞集2創團藝術總監羅曼菲之邀,返台擔任春季公演「春鬥2005」之首席藝術家,演出羅曼菲的《愛情》與布拉瑞揚的《預見》。 獲總統頒贈「五等景星勳章」,表彰她以精湛舞藝為國爭光的卓越表現。應邀擔任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年度歲末展演作品之一:瑪莎葛蘭姆經典作品《天使的嬉戲》的排練指導。
2006 獲中央社評選為「2006 台灣十大潛力人物」。 赴紐約帝國大廈,接受亞美商業發展中心與紐約美國華人藝術協會表揚為「傑出亞裔藝術家」。 率領睽違台灣16年的瑪莎.葛蘭姆舞團於台北國家戲劇院領銜演出兩套共四場節目,轟動台灣。 再度與雲門舞集2合作,與羅蘇菲同台演出羅曼菲最後遺作《尋夢》,並演出布拉瑞揚的《將盡》。 獲亞洲文化協會(ACC) 獲選「遠東藝術創作獎」得主,前往美中等地進行藝術交流。 美國知名美食與旅遊節目主持人吳博德(Burt Wolf)在全美公共電視台PBS製播的「傳統與旅遊」系列節目,推出「A Sense of Place」兩集台灣專輯,訪問許芳宜及紐約洋基隊投手王建民、刑事鑑識專家李昌鈺、雞尾酒療法專家何大一、企業家王文洋、將中華美食引進美國主流社會的湯英揆等六名台灣旅美傑出人士。
2007 走過全台設有舞蹈班的高中以及羅東國中、雙園國中舞蹈班,進行「追尋舞蹈的極致:許芳宜的生命故事」台灣校園巡迴講座。分享自己的奮鬥歷程,鼓勵學子努力作夢,堅持夢想。 與美國編舞家Elliot Feld編創全新作品, 即將於2008 年春季發表。參與美國著名攝影師David Michalek 的現代攝影藝術「Slow Dancing」計畫,將舞蹈動作調慢速度,使之慢速靜止化。作品7月10 日至29 日於紐約林肯中心戶外螢幕播出。 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第11 屆國家文藝獎,為該獎項歷來最年輕的得主。 成為紐約「巴瑞希尼可夫舞蹈中心」首位亞洲駐村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