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珩女士,民國四十七年生於台北,紐約大學舞蹈系碩士。曾任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主任、展演藝術中心主任、一九九二年國際舞蹈學院舞蹈節課程總監,現為「表演藝術聯盟」理事長、「舞蹈空間舞蹈團」團長、並任教於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
平女士曾於紐約舞譜局修習拉邦舞譜課程,獲頒教師資格,一九八四年回國,即成立皇冠舞蹈工作室,致立推動舞蹈專業教學及小劇場創作。同年參加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台灣土著祭儀歌舞研究小組」,以其舞譜專業學養及對原住民文化的熱情,研究、編整、製作、教授原住民舞蹈,並擔任「原舞者」舞團顧問。
七十八年成立「舞蹈空間」舞團,每年結合國內外不同的編舞家,製作不同形式、風格的舞蹈作品,透過舞蹈呈現多元化的思潮與對社會環境的省思,推動國內實驗性舞蹈創作。此外,平女士也以其經營的皇冠小劇場為基地,持續提供舞蹈界國內外專業課程、工作坊,引進新的資訊與觀念。
平女士近年來致力於開發舞蹈欣賞人口,經常深入地方演出,同時也積極推動舞蹈教育普及化,佈撒舞蹈教育種子。
絕對不是矯情!我首先要感謝我的父母和家人:他們在我成長、求學、工作的過程中,對我所有的支持與鼓勵讓我能在無後顧之憂的心情下,做我想做的事。
當然也應該找到「始作俑者」!我要感謝陳琪對我的鞭策:用「苦肉計」逼我整理出履歷表,讓她來推薦我參選。
更出自於我的內心!我要感謝我的工作伙伴:如果是我的工作能被大家肯定,我的工作團隊是出了最多的力!要是沒有和我一起工作九年的葉瓊斐、七年的路永宜,以及「舞蹈空間」所有幕前幕後伙伴們的共同努力,我想做的事情,不會順利完成。
這幾年來,讓我不斷向前行走,更是出於:「表演藝術聯盟」的理事及會員們,給予我學習與挑戰的課題;臺灣不夠成熟的藝術環境,也給予我發展與思考的空間;表演藝術中最常令人「看不懂」的現代舞,讓我不斷努力地去扮演溝通的角色;而日漸複雜的國際交流活動,更促使我們要「拿出望遠鏡」來工作。
在藝術行政這個新興的行業中,行政工作不難,難在「藝術」那兩個字,既要有藝術的修養、要尊重藝術家、要有與眾多人溝通的藝術,還要懂得推銷「非商品」的藝術,建立最難以捉摸的文化事業。
在所有參與這項幕後工作的人當中,我的EQ不是最高,IQ也不怎樣,我的能力不是最強,我的資歷更不是最久,能夠得獎,只有感謝再感謝,看起來,可能還得把「退休」延個一陣子,才足以答謝吧!
初生之犢的傻勁
平珩得獎了。
平珩得獎的消息有好幾重正面意義,第一、她是到目前為止最年輕的得獎人,第二、沒有有形的創作品,第三、從事藝術行政的幕後工作。才四十一歲的得獎主,稱「大師」實有些尷尬,卻證明了國家文藝獎的頒獎原則確實是「年齡不是問題」,這不是一項只頒給年高德劭者的終身成就獎,而是端視角逐者的藝術貢獻與藝術成就。至於判斷藝術貢獻的標準決不只是創作成績而已,如果你能夠扮演一個絕佳的推手,改善文化藝術的環境有成,文藝獎與你絕對是有機會遇合的。
多數時候都笑容可掬,平珩在表演藝術界是有名的好脾氣,在這個容易出頭,也講究團隊精神的行業裡,平珩倒是把自己的生涯重心都放在塑造他人,給別人演出機會的團隊工作上。表演藝術界常常會半開玩笑說:「找不到人做的行政工作,找平珩吧!」平珩的反應多半是:「好呀!」再也沒有多說什麼了。
於是,當表演藝術界群起組織了「表演藝術聯盟」,平珩就成為首任理事長,聯盟的行政人員毫無異議地就放進「皇冠舞蹈空間」裡。當林懷民讓她當國立藝術學院的舞蹈系系主任那年,她才三十歲,也沒二話地接下來,「想起來,那時可真的不知道要害怕,也不知道接了系主任,究竟有多少行政工作要做?」
或許也真有點「初生之犢」的傻勁,平珩才能在一次次不可能的任務裡創造一些可能。「可能是因為林懷民那輩常交下一些工作給我們,年輕時也不敢拒絕,他們那一輩二十幾歲就做過不少叱吒風雲的事,也虧得他們的磨練,讓我們到了三、四十歲還能做點事。」
打民國七十三年,平珩自紐約大學學成歸國後,就組織了「皇冠舞蹈空間」及「皇冠小劇場」,提供一個排練及展演空間,由最基礎的培訓工作做起。她提出設置這兩個組織的構想時,父親平鑫濤,這位國內知名的資深出版家,立刻支持小女兒的理想,在皇冠大樓裡,勻出三層樓,供女兒實踐夢想用。不過,平珩本身算蠻爭氣的,未曾辜負支持她的父親。
其實,平珩也曾經享受過幕前臺下觀眾的喝采。六歲起,她開始喜歡跳舞,體會到肢體的魅力,一路跳過來,在每兩年有一次比較大的演出機會裡,她明白自己的程度,而沿路共舞的夥伴卻一回回減少了,能留下繼續跳的都成為知交。
在李登輝先生擔任臺北市長時,設立了「臺北文藝季」,同期間,新象國際藝術公司也辦了當年頗轟動的「新象國際藝術節」,平珩參與演出機會日增,未曾動搖過是否要跳舞的心,舞友們也都相互許下畢業後定要負笈國外進修舞蹈課程的心願。當普通高中、大學等一路唸完後,「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平珩懷抱著這般念頭,終於可以和自己最愛的舞蹈常相左右了。
轉換舞臺學舞譜
二十二歲那年,平珩到了紐約大學進修,同時申請到教育學院與藝術學院的入學許可。她卻發現自己未必適合幕前的舞蹈演出,她自我分析的結論是:一方面是舞者通常都有自我要求非常強烈的性格,絕少對自己的演出感到滿意,其次,必須有自虐的瘋狂氣質,明天一定要做得比昨天更完美。「我向來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只要做得比一般人好即滿足了。」同時她也體認到「喜歡」舞蹈和把舞蹈做為終身職志,根本是兩碼子事。
在一次排練中,她赫然發現自己往下彎時,兩腿並未伸得很直,「才清楚原來只要有機會,不知不覺中,常會設法讓自己的身體偷懶一下,令自己舒服些。」這迥異於那些想盡辦法虐待自己、讓自己的身體發揮到極限的舞者。以往,跳舞只是課外活動,到紐約後全天候上舞蹈課,總有些不甚滿足的聲音在心底悄悄喊著。她在其他非肢體的課程裡,如舞蹈評論、舞譜學、舞蹈治療、動作分析等,獲得的樂趣反而較多,特別是舞譜課,內涵豐富,包含了音樂、舞蹈、解剖學等。「我還是喜歡舞蹈的,但未必要跳一輩子舞吧!」於是,平珩跨進了另一個領域,仍始終不離舞蹈。
選擇了紐約的「世界舞譜局」,平珩在蜚聲國際的學習環境裡,如同學語言一般,逐步進階。此外,她也學會由另外一個角度重新認識舞蹈、重新觀察動作,做舞譜必須從頭到腳紀錄每一個動作細節、研究動作之間的邏輯關係。當時,平珩藉由許多功課自我檢驗學習的進度,徜徉在那充滿三角形、長方形、方方塊塊的符號裡,她得到跳舞之外的樂趣,自認為記舞譜的能力甚強。
在藝文薈萃的紐約市裡,留美期間,平珩也長年觀賞各式各樣的演出場地及團體,特別是小劇場幾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未曾斷過演出,提供了表演藝術工作者長期演出機會,從中淬煉成熟。
自紐約歸來那年,正巧是「雲門舞集」暫停的時段,平珩設想臺灣相當缺乏供表演界磨利劍鋒的經常性空間,「像古名伸、蕭靜文、羅曼菲、陶馥蘭等這些編舞家編做作品時,都很難專心,一方面必須配合舞者,一方面因為缺乏長期專業的排練場一旦發作起來,仍只能被動地等待排練場的檔期,往往不得隨心所欲,無法一氣呵成。」因此,正值皇冠出版集團重建大樓之際,她提出了將預定當倉庫的地下室一二樓作為演藝空間,平鑫濤欣然首肯,「皇冠舞蹈工作室」就在民國七十三年掛牌成立了。
平珩擔任「皇冠舞蹈工作室」的總監工作,她設想「舞蹈空間」並非一個人的作品,應該有相當多的可能性,她號召了許多編舞家,共同創作展演,同時,也將此地規劃成集各種派別舞蹈課程的藝文空間,包含了教學、技巧、排練、編舞課程,乃至於所有學員自行發表作品的演出。「舞蹈空間」提供給予中生代編舞家更多機會,「讓他們沒有藉口了,場地、舞者和錢的問題都替你解決了,你就得來編舞。」平珩說,當時這些編舞者被要求一個月得編完二十分鐘左右的作品,一個月起碼要五天的時間,「有些人開始感受到壓力,從來不曾每天都需要創作的,今天編的舞蹈,明天舞者已經準備好了,編舞者面臨了每天必須編出新的內容。」當然在壓力之下,也刺激了編舞者。日後,編舞者與學員在密集訓練與配合之下,確實也能練得信手拈來,隨性演出的本事,同時,也在三、五年後逐漸成立了新的表演團體,個人風格日益明確。
五年後,在「皇冠舞蹈工作室」辦過三、四十個訓練營之後,培訓了一批編舞者、技術工作人員、舞者、行政人員,加上指導的編舞家等,人才濟濟,彼此之間默契甚佳,為求進一步發揮所學,平珩接續成立了「皇冠舞蹈空間」。解嚴前後,小劇場成為發洩對政治、社會不滿的空間,百家爭鳴,批判力極強,戲劇人才輩出。相對的,舞蹈發展則較緩慢,透過「皇冠」本身的組合連結,方能維繫。
這個階段,平珩除了致力培育本土的舞蹈創作者,提供國內具實驗精神的創作者演出機會之外,同時,也致力於引介國外的另類團體與創作者,刺激交流與視野,因而創設了一年一度的「皇冠迷你藝術」。表演藝術創作者閻鴻亞就說過:「皇冠小劇場多年來,已成為新形態表演的重鎮,皇冠迷你藝術節更是觀看國內外特殊風景的一扇明窗。雖然經費微薄、條件有限,主持人平珩仍大力引介重要創作者,提供發表機會,不因『迷你』而失去力量。」
去年,平珩又設立了新目標,將「舞蹈空間」及「皇冠小劇場」帶入一個新階段,希望藉「小亞細亞網絡」,引進較多亞洲編舞家的作品,「既跨界又有不同地區。」平珩強調:「臺灣仍會是主體,因為在亞洲地區臺灣的編舞概念仍走在比較前面。」同時,也開始與小劇場導演合作舞碼,例如魏瑛娟、閻鴻亞都有合作計畫。
採集原住民歌舞
經營小劇場之後,裡裡外外張羅,雜務繁忙,幾乎沒有時間可以拿起書本好好吸收一番,正巧林懷民找她到藝術學院教書,平珩說,「藉著教書,讓我自己非讀書不可。」從紐約學回來的紀錄舞譜專業也在同時段裡派上用場。恰好臺灣省民政廳有一為期三年的原住民九族歌舞採集計畫,由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研究員、人類學家胡台麗主持。胡台麗認為,臺灣許多有關原住民的研究中,關於文字的記載頗多,而肢體的紀錄符號極有限,期望藉由計畫能做一番大規模的紀錄、研究、整理,臺灣唯一受過舞譜專業訓練的平珩因而受邀,參與原住民的舞譜紀錄工作。民國七十六年開始,由研究員、紀錄片工作者、訪員、樂譜採集者,加上紀錄舞譜的平珩,組成一支田野調查行伍,地毯式搜索臺灣原住民原汁原味的歌舞風情。
解嚴之後,原住民研究的地位日趨重要。國立藝術學院草創之初,校長鮑幼玉、戲劇系主任姚一葦、音樂系主任馬水龍及舞蹈系主任林懷民等都深切感受到臺灣文化主體性的重要,希望在引進西方的專業知識之餘,也能找尋具臺灣文化特色的課程,授予學生,學子們能由學習中認識也認同本土。
原住民歌舞因而成了舞蹈系的民族舞蹈課程內容,田野採集的阿美族豐年祭經由改編後,搬上藝術學院的舞臺,為了真確傳達阿美族豐年祭歌舞,平珩所紀錄的舞譜充分發揮作用。而藝術學院學生、教職員、校長乃至於家屬幾乎全員出動,扮演長老等,從教唱開始排練。當時,校地暫置蘆洲,師生感情甚篤,排練時,往往手牽手分隊相互呼應,精神的契合雖非絕後,足堪稱空前。從阿美族開始,藝術學院連續三年演出鄒族、賽夏族的祭典,如今,原住民舞蹈已成為必修課程,而學生也從學習中,找到有別於現代舞的興味。
校園巡迴演出
「取自民間,回饋民間」,向來是平珩從事藝術行政工作的基本信念,唯有當觀賞者能取得參與藝術庭園的鑰匙後,演出者和觀賞者才能產生互動,耕耘藝術田地的文化工作者也能從中提升個人價值,整體環境方能產生良性循環。而藝術的內涵原本也是從生活淬取出來,自絕於生活之外的藝術必然空洞,難產生令人動容的力量。這也是平珩將舞蹈演出由殿堂出走,邁向民間的用意。
「皇冠小劇場」成員在平珩的規畫之下,邁向校園巡迴演出,平珩認為高職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群,尤其是幼保科學生,畢業後立即進入幼稚園教書,他們的觀念必定會影響幼童對藝術的欣賞。皇冠小劇場收集了各校基本資料後,就由平珩率領著小劇場成員下鄉巡迴。經常為了撙節經費,得連趕五個學校,利用各高中、職校的朝會時間戮力推廣。獨立支撐好一陣子,深感疲累。所幸文建會推出了「好戲登臺一路發」的鄉鎮巡迴計畫,總算吾道不孤,可以鬆了一口氣。
臺灣的學校基礎教育課程裡,幾乎是沒有賞析的課程,平珩計畫走入校園時,就強調了欣賞部分的重要性,以「沒有看不懂的現代舞」作為校園巡迴演出的主題,簡單介紹一些歷史、培訓舞者的課程、編舞的方法等,先引導學生,才展開演出,最後,還設計了一份問卷,內附回郵信封,讓學生主動寄回皇冠,平珩記得,「有興趣的學生還寫得密密麻麻,翻面來寫,寫了好多的感想。」
「我記得民國八十五年在師大附中演出時,學生極其熱情,通常演出之後,我們都安排一個有獎問答,當天的題目是『把你今天看的演出跳出來』,學生爭相上來跳,氣氛熱絡極了,演出者和觀賞者完全打成一片。我們也可以從中看到每個人有各自的關注點。」平珩嫣然笑說,有一回在一個南部學校,學生還三、兩人組成一組上來演出,可以記得一小段的雙人舞,「隨著時間演進,學生也越來越活潑。」
相較於戲劇人口的成長,平珩益發體會到舞蹈必須要推廣,今年力爭針對高中、職非舞蹈專科老師的推廣課程,受訓後的老師會開始自行創作,以桃園高中老師為例,將公民課用以推廣舞蹈,舞蹈科學生讀唐詩〈長竿行〉,並協助非舞蹈班學生跳舞,將〈長竿行〉分成六段,學期末驗收成果時,美術科也幫忙做演出海報,「整個公民課變成非常有趣。」也有老師以體育課作為推廣舞蹈課,僅僅四堂體育課,就把舞蹈藝術的課程傳遞給學生。連數學課也在愛跳舞的數學老師帶領下變成十分有趣,師生相互較勁比賽跳舞。「可見舞蹈推廣還有許多可能性,只是要花更多力氣。」
以臺灣藝術教育如此匱乏的現況下,平珩深切體認到,做為一個創作者或藝術行政工作者的辛苦,還得兼做推廣工作。以一個舞團獨立支撐全臺灣的校園巡迴演出絕對有限,「何況一個學校一年只做一次絕對是不足的,必須反覆去做。」平珩將這些心得、經驗帶到文建會的鄉鎮巡迴演出之中,冀望有一天藝術欣賞的概念能在全臺灣生根發芽,開出繁花盛卉。
幕後的推手
曾經享受過幕前演出的光環,如今卻成為幕後的推手,對於這樣角色變換,平珩甘之如飴,「看人家演出,不但不會腳癢,而且還很會欣賞,很會批評!」她半開玩笑說,不過,她也坦承剛開始做藝術行政工作確實有些不喜歡,「但是藝術行政工作還是要對藝術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不能把藝術當作純粹的商品,每一次要做一個藝術節目時,我常會問自己,為什麼要做?希望要做到怎樣?讓我覺得相當有挑戰性。」
其次,退居二線之後,平珩認為自己可以從全方位的視角,看到的內涵遠比創作者多,「創作者談到自己的作品時,或許會說得很理性,但創作者的作品呈現出來後,其實是騙不了人的,他最近的情緒、思考、擔心、快樂等內在都會反映在他的作品裡。」平珩說:「在這樣的過程裡,我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事,覺得好有趣。」
長期觀察創作者,與創作者合作,平珩彷彿練就了一眼看穿心思的法眼。例如編舞家古名伸近日為「皇冠舞蹈空間」編的舞作裡,古名伸聲稱自己的創作意涵是圓心與圓周的關係,圓心不斷的擴大,成為圓周,不斷擴大幅度,以致於觀者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圓。平珩看了之後對古名伸說:「這支舞很女人喔!」古名伸起初很不以為然,平珩進一步解釋說:「我從裡頭看到很多人際關係的牽絆,不知是好或不好?有些牽絆想拉拉不掉,但也可能是彼此的支持。」說到古名伸終於欣然接受了平珩的剖析。平珩說,「這正是做製作人比較有趣的部分。」
隨著藝術環境的成長,臺灣的藝術行政工作開始受重視,藝術行政工作也被視為一種專業,如同美術界的策展人,表演藝術的製作人也逐漸有空間展現其專業度,特別是各類的展演、藝術節等,製作人必須找出觀點與視角,才能將不同的作品融冶於一爐,「我們對於藝術的瞭解正可以發揮作用。」她指出,整體環境對於一位藝術行政人員而言,他的藝術領悟與體認佔了三成,行政調度與執行則佔了七成,相對於藝術創作者則必須對行政程序有三分體認,七分放置在他的藝術創作與思考之上,「因此,就創作者或行政工作者兩造而言,藝術與行政的比列合起來正好是五五波。」平珩下了這般的結論。
藝術行政的先行者
作為一個藝術行政工作的先行者,平珩充分體認到,藝術與行政的並轡齊驅,缺了其中一環,一個團隊或創作者終究要被淘汰。十餘年前,她投身藝術行政工作時,這個領域幾乎是一片無人注意的荒原,也正因為此,她完全靠自己摸索,不斷地從做中學,漸漸地,她歸納出一個訣竅:「藝術行政就是一個偷懶的行政。必得要用最簡單的方法達到最大的效果」長此,平珩所帶領的藝術行政團隊已經能達到立即的反應動作了。「我們上藝術行政課程時,列了一張每個活動究竟有多少待辦事宜?列出一張密密麻麻的表格,少說有八十項。」平珩笑著說,行政人員拿起列表發現每一件工作都進行如儀,但他們的經驗豐富,早已是舉手之勞了。
個性溫和的平珩,追憶這一路走來,一生中受過許多前輩的加持。在紐約留學期間,深受陳學同的砥礪,給予許多觀念的刺激。稍晚,表演界裡前後期的陳偉誠、羅曼菲、劉靜敏等成為室友,彼此討論撞擊,經常討論返臺後如何實踐理想,如何在荒瘠的土地上灑下種子。這群死黨在畢業時,合租一套畢業禮服大家輪流穿,這些情誼在往後的日子裡都化為實質的支撐力量。
在藝文界影響力極大、素來以嚴苛著名的林懷民,在平珩留美期間,經常來來去去,一來就找羅曼菲與平珩喝咖啡,「他一來就丟一堆功課給我們,深深刺激了我們。」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一九八三年,德籍現代舞大師碧娜.鮑許首度到紐約公演,林懷民也恰好在紐約,見了剛看過演出正興奮不已的平珩與羅曼菲,他不急不徐地開口問說:「紐約時報的舞評怎麼寫?華盛頓郵報又寫了什麼?」彷若當頭一棒嚇醒了羅、平二人,沮喪透的她們,一路無言各自回到宿舍。過了半小時,終於忍不住互相打電話,才知道雙方都很不舒服,直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注意到評論這些事情?「有段時間,我常神經兮兮地覺得自己注意的不夠多。」林懷民就不斷扮演著隨時拋出刺激的角色,例如丟原住民研究計畫給平珩,激盪出一支百人以上的「宜灣阿美族豐年祭歌舞」。有一度,林懷民還鼓勵平珩應當去修一個舞蹈人類學的課程。
「也幸虧有這些老師不停丟功課給我做,給了我成長的空間。」平珩喜歡這種看似嚴酷其實是充滿期望的考驗。往後,小劇場的工作讓她與各種創作類型的藝術家合作,從中得到的收穫更是不能以道里計。
期許成為行政中心
許多人都以「幸運兒」的角度來看待平珩,她也不諱言家庭給的支持。平鑫濤從來不曾要求子女要變成什麼樣的人,也不限制他們的發展,平珩決定作這些只有付出,很難看到營收的藝術工作時,平鑫濤唯一掛心的是:「薪水發不發得出來?」在皇冠大樓所在的精華地段,他提供了三層樓給小女兒,那一切平珩只能說:「這樣的支持已經很感人了。」
得獎之後,面對如潮的媒體訪問,平珩被逼得去整理回顧自己,自己獲得文藝獎的同時,也不免對於舞蹈界的傳承憂心起來,舞蹈的環境不斷地改善提升,藝術學院的舞蹈系學生一踏入校門,就能夠直接接受外國老師一手的指導,申請補助經費的管道也日益增多,「比我們小一輩的舞蹈工作者似乎保守了些,步伐跨出去比較小。」平珩說:「或許他們的保守是不輕易出手吧!」世代的差別顯而易見,比起林懷民那一代的開疆闢土、波瀾壯闊,自詡要寫進歷史裡,平珩看到自己這一代與下一代的侷限。「也許這正是藝術行政工作者必須發揮作用之處罷!正因為我們沒有上一輩的天份與野心,必須做更多連結,讓藝術展演環境更趨多元化。」
今年,「舞蹈空間舞團」在平珩的帶領下,承接了「傳統舞蹈教育教師研習營」,培訓舞蹈種子教師。來年裡,平珩還有好幾個計畫忙得不可開交,她期許未來能成為一個行政中心,藉由行政體系集合不同的團體,不僅是創作,也參與推廣、辦理活動。
平珩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看起來永遠是一派悠閒,掌理如此多藝術行政工作,旁人總以為她十足精幹。實際上,私底下的平珩常迷糊得可以,一年丟幾回身分證是稀鬆平常;常為了送某一要物趕著出門,到了目的地卻總發現東西忘了帶;偶而也會忘了家裡正燒著食物,就上了鎖出門辦事了。或許就因為這般「大節不逾,小節不拘」,做起事反而能顧全大局,行政事務則充分授權,她腦子裡的各種計畫反倒能按部就班執行如儀。得獎之後,忙碌地應付一切採訪,對她而言,該做的事絕不能因此耽擱,正如同其他得獎主一樣,得獎不是句點,而是分號。
1958 | 生於臺北。 |
1964 | 開始喜歡披著布,跳舞自娛娛人,從芭蕾舞學起。 |
1976 | 考入淡江大學英國語文系。 |
1980 | 以業餘舞者身份,參與「臺北音樂舞蹈季」演出。大學畢業,赴紐約大學進修,主修舞蹈。 |
1981 | 決定不再當一名幕前演出的舞者,轉向幕後工作,入世界著名的紐約舞譜局,從初級舞譜開始學起。 |
1982 | 取得紐約舞譜局高級舞譜證書,繼續修習教師證書。 |
1983 | 獲紐約世界舞譜局中級教師證書。 |
1984 | 取得紐約大學舞蹈碩士,返臺設立「皇冠舞蹈工作室/皇冠小劇場」,擔任總監,負責策畫整體走向,開始藝術行政工作生涯。 |
1986 | 受林懷民之邀,應聘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講師,教授舞譜學。 |
1987 | 參與中央研究院胡台麗所主持的三年研究計畫,採集臺灣原住民九族的歌舞祭典。開始將研究計畫所得帶入舞蹈系課程中,並連續三年編排成「宜灣阿美族豐年祭歌舞」、「阿里山特富野社鄒族凱旋祭歌舞」等大型演出。 |
1988 | 帶領藝術學院師生,以「宜灣阿美族豐年祭歌舞」參與國際舞蹈學院舞蹈節演出。 |
1989 | 組「皇冠舞蹈空間舞團」,擔任團長。臨危授命,先作了一年的藝術學院舞蹈系系主任。開始每年聘請四位代表性的編舞家,參與年度製作,提供中生代編舞家專業環境,編舞家包括羅曼菲、蕭靜文、古名伸等人,並赴臺灣各地及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及美國十一州巡演。 |
1990 | 以「阿里山特富野社鄒族凱旋祭歌舞」參與國際舞蹈學院舞蹈節演出。同年,擔任舞蹈系「原住民舞蹈」課程教師,定期安排原住民教師授課,並策畫演出。同年到一九九八年止,以「皇冠舞蹈空間舞團」團員為主,製作一系列節目,巡迴校園演出,既推廣舞蹈,用意在於培養舞蹈創作人才。作品包括了校園巡迴的「第二章」、與民生報合作的「繞地遊」戶外演出,實驗劇場的「積雲雨.雷震雨」及第四屆皇冠藝術節的「舞蹈異人世界」。 |
1991 | 再度擔任國立藝術學院舞蹈系系主任,並應「原舞者」舞團之邀,擔任該團顧問,參與舞團年度演出。從這年起迄1998年,先期以大專院校為對象,繼而以高中、職為主,推廣現代舞蹈欣賞,每年在全省辦三十至四十場校園巡迴演出。近期,並參與文建會主辦的「鄉鎮巡迴演出」。 |
1992 | 擔任國際藝術學院舞蹈節課程總監。 |
1997 | 與表演藝術界的小劇團團體組成「表演藝術聯盟」,擔任理事長。 |
1998 | 主辦「1999舞蹈教育推廣研習活動」,將舞蹈教育推廣到高中、高職等非舞蹈專業教師,分為研習營、實施期及成果分享等三個階段。 |
1999 | 擔任國立藝術學院年初夏展演的藝術總監。接受國立臺灣藝術教育館委託,領導「舞蹈空間舞團」承辦「傳統舞蹈教育教師研習營」。策畫「小亞細亞網絡」,引介亞洲編舞家。獲「第三屆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藝獎」,為舞蹈類得獎者。 |